不知过去了多久,浑身都在痛的庄峤醒来了。
四周还有微光,天没有完全黑下来。
放眼出去,老憨和他的越野车已经完全没了踪影,仰面朝天躺着的庄峤不知自己置身何处。于是,他勉强撑起双臂,挣扎着观望了一下四周,瞬间便绝望。
这是一个两面劈立着峭壁的崖谷,视野里全是皑皑白雪。好在,他右手还紧紧地拽着背包带,左手却火辣辣的在疼。举起血乎乎的手掌,原来中指尖被划开一条口子,凝血已被冻住,让又痛又冷的他禁不住倒吸几口凉气。
有过野外生存经验的庄峤知道,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境地,如果伤口得不到及时处理,很受容易引发破伤风或败血症,这可是拿命闹着玩的。他忙用力扯过背包,想爬起来包扎伤口时,才发现两条腿不听使唤了。
庄峤才发现,膝盖以下部位已深陷积雪里,其中一只脚似乎被下面的某样东西牵绊住了,根本就无法动弹。他心里一紧,慌忙取出背囊里的急救包,快速处理好手指上的伤口,立马打开折叠式工兵铲,侧卧着,一铲一铲扒开双腿下面的雪层一看。
原来,卡住脚的东西,居然是几截断骨头。
他忍着痛,小心拔出了被断骨刺得鲜血淋淋的右脚,往伤口上撒了些止血粉,等处理完这只伤脚,他才发现另一条腿的左脚小趾,还被下面的东西勾得死死的,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挣脱不掉。他赶紧挥起铲子,刨开四周的雪层一看。
天爷!
这小脚趾,竟然卡在一个骷髅的牙缝里。
庄峤动弹几下,那被骷髅牙缝紧紧含着的脚趾像被咬住一般,任他怎么扯都扯不出来。一股寒意瞬间爬上他的心头,强压着恐慌,他又往下再扒,一直扒到整颗骷髅露出来,咬着他脚趾的牙缝才被掰开一点点。最后,在他努力下,脚趾终于完好的抽离出来。
也就在这时,大学曾拿过考古硕士学位证的他,发现了这具骷髅头有异样。通过对遗骸骨骼和牙齿的结构检视,他惊异地发现,这骸骨的遗存时间最少已达上千年。
难道,这里有古墓?
猎奇心,催他继续挥动手中的工兵铲。
随着他额上汗滴的飘洒,雪层下面裸露出的尸骨越来越多。在这些遗骸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仅仅只扒出三四米远,可见遗骸就达百具之多。接着,他又换了几个角度继续挖,一样的尸骸成堆,直到受伤的手指又有血迹渗出来,他才罢手。
此时,累倒在雪地上的庄峤已能确定,从这些扒出来的尸骸性别和规模来看,基本可以排除古墓葬或刑场尸坑之说。因为,要按刚刚挖出来的比例算,死在这个地方的人少说也有上千。
莫非,这里曾经发生过大灾难,或者说是曾经有过古战场?
那被埋葬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又因何而死。更何况,尸骸中还有这种幼小的婴孩遗骨。
庄峤的大脑里,搜索着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最后也没找到相对应的事件。很多时候,他一旦对某件事情认真起来,全然能达到忘我状态,就像蒙克生前评价他的执拗一样,十头老牛都拉不回来。
此时徘徊在尸骨堆里的庄峤,又进入到这种状态去了。
直到豆粒大的冰雹砸疼脸,他才惊觉天黑了。
这时候,雪风像刀子一样的“嗖嗖”刮着,脸颊有种被割肉般的刺痛。不行,得赶快找个避身的地方,要不然,就会被冻死在这里当陪葬品。
这样想着,庄峤立马拾起背囊,抬手在风速里分辨了一下方向,朝着谷底的一端,在积雪中跌跌撞撞的小跑起来。
大约走出五十余米后,在崖壁上,他终于发现一个可避风的岩洞。
岩洞距谷底几人高,倒是个可防野兽和暴雪的好去处,但就是洞口太高周边太光滑。他攀爬了好几次,都被摔下来。
这时候,被折腾得精疲力竭的庄峤,再次被摔下来后,抽出屁股下面硌疼他的一块尖石,气狠狠地往崖面上使劲一扔,石头与石头瞬间碰撞出来的火星,让他一下来了灵感。想起那次在部队野训时,被教官痛骂的经历,他马上有了思路。
只见他迅速返回尸坑旁,从中挑捡出几根硬度韧性都极好的骨头,用军刀削成了几根骨头冰锥,拿着就往崖洞处跑。那次,在部队的极地求生训练中,教官教会他攀崖求生时,必须在崖壁上找到三个支撑点,才能快速安全地爬上去逃命。
这次,他按着教官教会的这方法,很快踩着冰锥爬上了崖壁的洞穴。
洞里面比外面要暖和许多,他在洞内点燃一块固体冰取暖,并收捡了里面的一些可燃物,烧起一堆篝火。接着,他敲下几条悬垂在洞口上的冰凌,用军用保温缸化成水喝掉,吃了几块压缩饼干填饱肚子后,疲累至极的他在篝火的温暖下,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子夜时分,睡梦中的庄峤猛地被一阵飘渺的、类似于某种宗教的音律声唤醒。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应,让他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一会后,随着洞外月光照进来,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图景。那面在月色照耀下的洞壁上,竟然缓缓的现出一幅古字符,这一行行像放电影般陆续凸现出来的神秘字符,从右到左排列,直行竖写、无标点符号、无统一笔势、有像形文字的状貌,但细看又不是,更像是某种久远了的图腾符号,再看,又确有某种字符的特征,这让庄峤一下便恍惚起来。
他以为自己睡梦未醒,忙掏出手机一看,时针正指凌晨3点。
原来,这不是梦境,这是真实存在的场景。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忙一边举着手机记录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边穷尽大脑里储存的知识体系,搜罗起能与之对应的历史朝代。但遗憾,酷爱古史的他绞尽脑汁,也没猜出这种既类似于甲骨文或金文,又像是反写或倒写的仿汉字体,究竟来自于哪一个朝代。
但可以确定,这种带着汉字特征的神秘字符,一定来自于古代中国的某个国家。随着洞壁上古字符的时隐时现,那不知起自哪里的飘渺韵律也跟着或强或弱……那是一种高亢深邃又能憾动人心魄的音符,在低婉处又分外的缠绵悱恻,让倾听的人顿时有种肝摧肠断、柔情尽抛的悲怆……渐渐的,在这些荡荡悠悠的韵律中,庄峤不明所以的悲伤起来。
那种不知来自何处的伤感,竟让他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几分钟后,月光消退,字符消失,飘渺的音符也消声匿迹,缠绕着庄峤心神的悲伤情绪也慢慢的消失殆尽。
幸亏有手机照片为证,他再次确定这不是梦。
庄峤崇尚的是无神论,可眼前凸现的一切,让他有些迷茫了。
天亮后,在距山洞不远的尸骸堆里,他发现一个折射着阳光的小亮点。
等他跑过去挖出来一看,竟然是一个用古水晶雕刻的“牛虎铜案”青铜器。抚摸着这个长满绿锈的青铜器,庄峤知道,这模样的牛虎铜案造型,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在古滇国遗址的滇中石寨山就出土过,那是专属古滇国的重要标志性器物。
在中国文物考古界,曾经出土过的青铜器素来就”北有马踏飞燕”“南有牛虎铜案”之说。现在,让庄峤感到稀奇的是,滇中出土过的牛虎铜案那是由整个青铜所铸造,而他手里捧着的这个,却是用整块上好的古水晶雕琢而成。
更让他没想到的,这青铜器底座上的铭文,竟然写着“西汉元封二年.滇”。
庄峤像想起什么似的,立刻拿出手机,找出蒙克之前发过的那张青铜像照片,一对比,怎会如此巧合?!
这二者之间无论在造型或是风格上,都有着惊人的相似度。可是,如果这真是二千多年前神秘消失的古滇遗物,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与滇中相距甚远的大雪山里。
庄峤百思不得其解,当看到阳光下折射着光芒的这件古水晶牛虎铜案后,他联想到了什么,马上捧着手里的物件朝昨夜歇息过的崖洞跑去。
然而,他失望了。
用古水晶折射进崖洞的光线,并没让洞壁上再显现古字符。
失望之中,庄峤对周边区域展开地毯式的搜索,希望从中找到更有说服力的证据。然后,在雪谷深处,他发现一个身穿红色冲锋衣的年轻女子,倒卧在雪地里。
这个看似驴友的女子,从俯卧的姿势和四处散落的装备看,估计也是被这场暴风雪给刮进来了。
只是,这女子尚在昏迷状态。
庄峤急步跑过去,发现她脚踝有个伤口,不断有新鲜的血液渗出。
看此模样,女子是天亮后才摔下来的。他连忙取出急救包,迅速为其处理好脚伤,之后把她抱到背阴处,躲避阳光的直射。
然后,当折返到女子刚才倒卧的地方,开始为她捡拾散落一地的物品时,庄峤却无意间看见一本羊皮古卷影印本。
他捡起来,随手翻了翻,里面竟然是些他在洞壁上看到过的一个模样的古字符。
庄峤以为眼花了,忙揉揉后,再细看,不错,还真的是!
他马上翻出手机里的照片,俯下身,对着摊开在雪地上的影印本,仔细地比对着古卷上的字符和他手机里的异同之处。
由于他太专注了,女驴友醒过来都没发觉。
直到手里拿着的手机,被突然飞来的一块石头打翻在地,庄峤才回过神来。
摸着被尖石击中,火滋火辣在疼的手背,他气恼地回过头,就见醒来的那女子瞪圆着双眼,表情紧张的迅速对他做了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