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我们能不能合并成一队?”
庄峤见黄洛洛好象没听明白,顿了顿,又接着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在国内办好一切审批手续,然后整合我们两方资源,共同去寻找古滇国的遗址。至于合作方式,你和你阿爸商量后,再给我答复。”
“不用商量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这事可以合作。”这时,黄占林走进了暗室。
看到庄峤往他身后看,黄老头笑起来:“不别担心,你那小兄弟喝多了,正打呼噜呢,有菲佣伺候着,你只管放心。在事情没有眉目之前,我们所行之事绝不会让无相关的人知道。这是行内规距,庄先生既然是庄之鹤的后人,应该懂得这个。”
打小随叔叔长大的庄峤,自然是知道这行规的,从被黄洛洛引入暗室的那一刻起,他就非常清楚。说到庄氏集团的董事长庄之鹤,黄占林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只见他略微沉思后,仿佛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很明确的对庄峤说道:“既然是庄老兄的家人,想必你也见过那只青铜凤了。洛儿,去把家传的那东西拿来。”
一会后,返身进入内室的黄洛洛捧来一个看上去非常古老的雕花木盒。
打开的盒子里,静静躺着的一只两尾翼的青铜凰。这只幽幽泛着色泽的展翅青铜凰,那熟悉的造型,和他庄氏密室里收藏着的那只青铜凤无二,真是一对绝美的配相,也正是他庄氏家族苦苦一直寻找着的宝贝啊。
这一天所有经历的过往,对庄峤来说,可以用“又悲又喜又惊”六个字来形容。这感觉,特么太像做梦了!
“黄老先生,这……”他刚想说话,就被黄占林抬手制止:“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回去就跟庄之鹤讲,就说一个姓贾的老朋友想通了,有生之年同意跟他合作,条件还按以往的五五算。既然是合作,你们先预算好所需经费,一经落实我即时放款。”
看到庄峤错愕的表情,黄占林拍拍他肩膀:“年轻人,我们上一代的希望,全寄托在你们这一辈人身上了。洛洛看好你,我相信她的眼光不会错。”
“还有,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到了那地方,请你一定想办法帮我找回儿子,在雪山失踪的黄征征。”提到儿子的名字,黄占林的声音暗哑了起来。
得到庄峤的承诺,这黄老头突然换了个人似的,看也不看他,转身快步走出了暗室。只是,离去的背影,看上去佝偻许多。
“你别在意,每次提到我哥,阿爸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哥哥失踪的这大半年里,我知道他心里有多痛。不说这个了,我们接着谈,你看,这是上次我们去过的几个区域……”黄洛洛一边替父亲打圆场,一边拿过地图。
“你这是不让我睡觉的节奏啊。”好在,庄峤并没太在意,他在向黄洛洛抗议。
“今晚你肯定是睡不了啦。要睡,明早去飞机上睡。”
“你这是比周扒皮还周扒皮,况且鸡不是还没叫嘛。”
“你是不是史书看多了,人也变成古董,说的都是古人的话。”
“周扒皮也不是古人啊,充其量他活在旧社会,而我们是长在新社会的接班……”
“行了,不要瞎扯啦,抓紧时间干活吧。”见庄峤还想贫,黄洛洛笑着打断他。
这妮子的笑,看上去怎么会那么好看呢。
今晚,是不是酒真的喝多了。哎,干活就干活,况且不是有她在陪着么。所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哪像在部队上,几个月都见不到一个妞的身影……嗨嗨,又在瞎想什么呢。
庄峤拉回思绪,忽然瞥见放在旁边桌上的那半截青铜铠甲,便想起下午在拍卖场带给他悲伤到极点的那感觉,好奇心一下上来了,便问道:“我说,你开出那么高的价买下来,就不肉疼吗?”
“这没什么好肉疼的,它本来就是我们家拿出去的拍卖品。”在地图上就着比例尺画图的黄洛洛,头也没抬,淡淡答道。
“什么?这铠甲是你们家的?”庄峤很不淡定了。
“对啊,我们家是这青铜铠甲的卖主,也是它的买主。”看见庄峤已经快变得扭曲的脸孔,黄洛洛笑得更欢了:“如果不这样做,我怎么能判断你对这件器物的期许度。”
“啊?”庄峤做了一个躺枪的动作,颓然地倒在椅背上。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庄峤也没弄明白,在和黄洛洛相处的这些分秒里,怎么就轻易的把一个真实的自己,完整的裸露在这丫头的面前了。在棉兰飞往中国三江市的飞机上,睡梦酣然的他甚至都还在怀疑,那样的景和情会不会又是一个梦……
飞机在向上,穿透一层厚厚的云雾。
螺旋桨划起的轰鸣声,机身箭一般地冲向天空。往下看,淡淡的云层为大地添上一层朦胧。“嘀嘀嘀……”警报器骤然响起,飞机到达预定空降区域,机舱尾的大门轰然打开,舱内的黄色信号灯熄灭,绿色信号灯亮起,领头的指挥员一声令下:“空投开始!”
突然,一股强劲的大风刮过来,受气流和风速的影响,机身猛一阵歪斜,指挥员大叫着让飞机继续攀升。这时候,机舱门已打开,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差点吹倒满头大汗的庄峤,站立在机舱口的一个面容模糊的战友迅速靠过来,关切地问他:“怎么样?还能跳吗?”
“没事,只是感觉不适应,我一定要完成跳伞任务,我还要踩踩下面那朵云彩呢。”
“那好,我先下,你跟上来。别怕,我在前面开路。”这个看不清面孔的战友一说完,扭头就跳了下去。
看着急速下坠的小黑影,紧紧攀住机壁的庄峤大惊失色。在疾风中,他惊慌的大喊起来:“快打开伞包!你伞包还没打开!蒙克——”
猛地,庄峤在自己的大喊大叫中醒过来了。
“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祖国的海疆壮丽宽广,我爱海岸耸立的山峰,俯瞰着海面像哨兵一样,啊啊啊……”手机闹铃即时响起,在韵律悠扬的军歌声中,庄峤彻底地清醒过来。
他抹了一把脑门上的细汗,把压在胸前的手拿开,还能清晰地听到左胸腔里“嗵嗵”作响的心跳声,抬眼看到满屋子的橘色时,发现天大亮了。
窗外,太阳像一颗熊熊燃烧的大火球,越燃越亮。屋子里很快璀璨起一片金色的光芒,冲淡了梦寐带来的心悸。
回想刚刚的梦境,庄峤还能清晰的感受到梦中人的气息。蒙克,又梦见你了。难道阴阳相隔的两个人,也还能存在心灵感应么。你是知道今天是我们这支考古探险队即将启程的日子,奔赴你所在的方向,所以又来入梦的么。
庄峤思绪乱飞着,快速地起床穿衣。
从印尼回来已有月余,在等待北京余伯泉报审组建民间考古队的时间里,庄峤和印尼方面的黄洛洛方也达成了合作预案。随着黄家资金注入,这边庄峤组建考古队的前期工作也开展得十分顺利,从装备到物资以及人员的一系列招募工作,都比预期设想的还要好。
特别是在队员的先拔上,原先他还想在社会上招收有识之士,哪知消息一经传开,仅庄氏集团报名的人就络绎不绝,差点就踏破他的办公室门。最后,他本着带精不带多原则,从大批优秀的保安中挑中李渔、黄顺和另外两名身怀绝技的保安入队。
这次外援自然是武三八打头阵。
这个发誓要随他肝脑涂地、生死不渝发大财的老伙计,从装备采购到运输,都办得妥贴稳动,让庄峤省心不少。这不,一周前传来北京余教授已拿到有关部门的批复文件,他们这支民间考古队早准备充分,随时都能开拔了。考古队把考察的第一站,选定在庄峤发现古水晶青铜器的梅里雪山腹地。
“老峤,还睡你个大头鬼。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来,要不,赶不上飞机了。”屋内的庄峤刚打理停当,门外就传来擂门声。
拉开门,武三八刚抬起的手一下拍到他身上,站在对面的小子坏笑起来:“难道你不激动吗?还睡这么香,想着那么大砣古国宝藏,昨晚我就没好好睡觉。哈哈,跟着你,发财了,这回。”
见庄峤没想像中的状态,那小子当胸又给他来了一记重拳:“我说,发什么呆呢,这一天你不早就盼着了嘛。”看对方睡梦方醒的模样,武三八开始动手拖他了:“走走走,下楼去说,还有人等着你呢。”
一路上,喋喋不休的武三八告诉庄峤,他分派给他的任务,昨天已圆满完成。考古队需要的装备和物资已提前一天送达机场托运部,已办好相关手续,能按时一同和他们的队伍抵达昆明国际机场。到时候,只要再找个货运车拉往探险队歇脚的第一站——梅里雪山附近的德钦县城即可。
两个人下完螺旋式楼梯,看到客厅里站着的人时,庄峤有些意外。
一个是叔叔庄之鹤,另一个是一身出行打扮的老魏头。
在庄峤出发的这个早晨,庄之鹤居然没去集团里召开周一例会,而是特意留在家里跟他作别。而叔叔面前站着的老魏头,难道也要跟考古队一同前去?
庄峤的疑问,很快得到证实。
原来,庄之鹤听了庄峤从印尼带回来的黄占林口信后,对是否与黄家合作,曾有过犹豫,最终权衡一番,他妥协了。只是到最后他也没正面回答庄峤提出的“黄占林为何自称姓贾”的疑问,只说日后时机成熟,自会明了。临行,庄之鹤唯一有个要求,就是考古队必须带上魏金生。
“那他老人家吃得消吗?那可是寒冰之地的大雪山,我怕他身体……”庄之鹤的附加条件,让庄峤有些担忧。
“小峤,别看我老头六十多,到时候爬个山淌个河的,就怕你还会落我身后。”一旁正在整理行李包的老魏头,听到庄峤说的话,转头又补上一句:“想当年,我们仨在那……嗨,好汉不提当年勇。庄哥信任我,你小子还不信我吗?”魏金生突然话风一变,庄峤听得有些不明不白。
“魏叔,您是说,当年你去过那边?”庄峤满眼的疑虑。
“对,所以这次你必须带上他,我才放心。我牵绊太多脱不开身,就让你魏叔代表我前往。到时候要有什么事情,你也好有个照应。你们都听着,就算找不到东西,也一定要给我好好活着回来。”听庄之鹤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玄乎,望着眼前这个既是叔叔,又是法定父亲身份的唯一亲人,庄峤心里真有些不舍了。
此行关山万里,不知何日才能再聚首。
这么一想,他忽然心里酸酸的,但很快就强颜欢笑了:“您放心好了,我和魏叔会没事的,就是有事,不还有我在天之灵的父母保佑着吗。您不也老说,我从小是只九命猫嘛。”
看到叔叔被逗笑,脸上倏地又浮上一层难以掩饰的悲伤。庄峤知道他一定又想起在那场车祸中丧生的哥嫂。幸好,老天留下了他这根庄家的独苗。为了不让庄之鹤重陷伤心事,庄峤俯身搂住他,嘻笑道:“您就不要担心啦,我快去快回。您不还等着我为庄氏血脉添砖加瓦么。所以,您放一百二十个宽心就好。”
庄峤的贫样,惹笑了满脸悲戚的庄之鹤。几个人在轻松的气氛中,完成了道别仪式。
坐在三江市飞往云南昆明的航班上,庄峤望着眩窗外飘浮的朵朵浮云,又想起与蒙克一起飞行的日月。在飞机羽翼的轰鸣和颠簸声中,他轻轻阖上眼帘,任由思绪飞向那片冰雪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