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底下,黑黝黝深不可测。
这时候,冰雹越下越大,风雨更加肆虐,地上滚动的冰珠混合着小溪般流淌的雨水,不断冲向他们站立的崖口。
猛地,又是一阵狂风横扫而来,差点把顶着风雨正在辨别方向的庄峤二人刮飞。幸好他及时抓住崖边的灌木,才没跌下深谷,被他紧紧拽着的黄洛洛,瞬间被吓得花容失色。
劲风一过,两个人立即后撤,想尽快远离这个危险之地。
这时候的暴风雨来得实在迅猛,气温也越来越低。庄峤甚至听见黄洛洛冻得牙齿磕牙齿的颤音。然后,他紧握着的那只手,也由先前的柔暖无骨变得寒凉僵硬,要是再找不到避身的地方,即使他们不坠谷摔死,也会很快被冻成冰雕。
可四野茫茫,到处雨雾弥漫,视线严重受阻,哪里才有能避雨的地方啊。
焦燥中,庄峤停下脚步,低头看见和黄洛洛一样湿漉漉的衣服,遂打消为她增添温暖的念头,只能是用力地握紧她的手,希望借掌心之力传达一点点温暖给她。
两个人在肆虐的风雨中,相扶相携往上大约跑出十几米后,在他们的左侧面,隐约可见一道看似“墙”的暗影,庄峤立即拽着黄洛洛赶过去。
然而,等他们跑近一看,这片暗影的确像“墙”,但是由一堆堆岩石垒成的。奇怪的是,垒成墙体的这些不规则的石块,虽然像天然形成的状貌,但一路向上的走势多少又带着些人类的手法。
此时,奔到石墙下的两个人,已管不了那么多,得先上去再说。因为,这片地形倾斜度很大,根本无从站脚。于是,庄峤把黄洛洛推到他前面,在她身后小心的呵护着朝上攀爬。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一步一趋的两个人终于走完这堵石墙。
石墙的尽头,又见断崖。
看看前方无路,庄峤只好让黄洛洛稍等,他拽过墙体上方悬垂下来的藤条,三两下爬了上去。
哪料,他刚上墙还没来及站稳,迎头就被一阵狂风掀翻。
这上面的风更大了,寒意也更浓。
庄峤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放眼四周,感觉这上面的视野非常开阔。
他连忙把下面的黄洛洛拽了上来。等两个人相扶相搀着离开石墙后,在依稀可辨的夜色里,他们发现这上面好像到了高山之巅。
这时有风刮来,还真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也许是站立的位置更高了,冷空气更甚,风速也更加的迅猛。他们一边顶着风雨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边在周边搜找着可避身的地方。可是,周围除了一些黑色的石头外,似乎并无藏身之地。
大雨依旧“哗哗”地倾倒着,冷空气刀削一般刮过脸颊,在冷雨凄风中,他们感觉到身子慢慢的变得僵硬。或许,过不了多久,两个人就真的变成冰雕了。
正当他们感觉越来越疲惫,有些心力交悴的时候,头顶上忽然划起一道闪电……在闪电的强光下,庄峤猛然发现在离他们不远的正前方,有个像“敖包”的黑影。
他一下喜出望外,连连催促着黄洛洛向那边快跑。
等冲到“敖包”跟前,两个人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想像中的东西,呈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圆形的大“石墓”。
庄峤围着大“石墓”转了一圈,感觉又不太像墓穴。因为在这个大“石墓”的正中央,有一道半人高的石门。黑漆漆的门洞里,深不可测。
然而,让人不解的是,“石墓”周边还有一道看着像人工挖掘的沟渠。正是这条沿墓边而掘的沟渠,把这个大石头堆围成了一个圆形墓穴的模样。
如果这道渠是人工所挖,那么,也就预味着这石堆也应该是人工所筑……猛地,庄峤只觉大脑里一片电光石火,胸腔里快被寒意冻住的小心脏,似乎也开始在回暖。只是,看着墓中央的那个门洞,他又有些犹豫。
天知道,黑咕隆咚的“墓穴”里面会有什么?
看见身边因寒冷颤抖个不停的黄洛洛,他决定赌上一把,跳下沟渠,躲到那个门洞里去。
“天啦!”
先跳下去的黄洛洛脚板刚触沟底,马上发出一声惊呼。
等庄峤跟着跳下去,想去拉她时,脚底下也被绊得一阵叮钤铛啷的乱响,他人也被摔得仰面朝天。哼唧中,他胡乱往地上一摸,手里抓到一样东西。
举在夜影下,他看出来是一个祭祀用的烛台。随后,他又摸到一个香炉和几只盘碟。再看,仍是些祭祀用具。
那么,这个“大石堆”,应该就是人们用来祭祀的场所了。
这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庄峤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泥,扶起黄洛洛,两个人向着那个门洞移近。
来到门洞处,为防万一,他让黄洛洛在旁边稍候,拿出防水袋里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冲洞穴里扫照一遍后,确定里面暂时没有危险生物存在,才半俯着身子钻了进去。
黑乎乎的洞穴里面淋不到雨,也吹不到大风,比外面暖和多了,他赶紧把黄洛洛招呼进来。
进入“墓穴”后的两个人,就着手机电筒仔细的环视起这个足有三米多高的“墓洞”。
说是墓,其实里面并不像一般墓穴的结构,更像是草原敖包一样的设计构局。可令人奇怪,一般草原敖包的建造材料,非木即毛。但是在这里面,全用石头替代了。只见这“敖包”整个呈圆形,圆顶悬在最上方,四周侧壁均由数块平整光滑的石壁垒成,且这些石壁每块高至盖伞骨状圆顶的尺寸,全由宽约100厘米规整的、不知用何种成份的石质垒成网状结构。这一条条网状似的石壁又筑成圆形顶状的敖包结构体,沿左右两侧走向至门洞口收拢……仰头从里面看,确实有一种“敖包”的形貌。尤其在西北侧,还发现一个佛龛。只不过,里面是空的。
“嗯,你说的对,这其实就是草原敖包的构局。”黄洛洛跟着庄峤在里面转了一圈,也非常赞同庄峤刚刚的分析。在来西北的路上,她已经恶补过这边的风土人情。而且,她也知道,这边的北方民族一般以西北方为尊,供奉的主位也都在西北位置,就像刚刚庄峤指给她看的那个空佛龛。
然而,她也提出了一个疑问:“这种既不像墓穴也不全像敖包的结构体,会出自哪一个民族呢?”
“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想,关于墓藏的书籍我也读过不少,但从来没涉及过这方面。”黄洛洛的疑问,同样也让庄峤困惑。
这时,门洞口吹进来一股冷风,受凉的两个人忍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听着外面未减的雨势,看到黄洛洛湿发贴脸,身子瑟瑟的抖颤着,庄峤把手里电筒的光晕一转,问她还有没有干衣服,要有,赶紧换上。
依他所嘱,黄洛洛很快从背囊里翻找出一套干衣裤,看见装有古卷影印本的铜盒被抖落出来,她随即检查了一下包里的物品。还好,里面的东西安在。
这得感谢这个防水性能极好的背包,感谢从国外弄来这批装备的李牧野。想起这人,黄洛洛只觉胸口一紧,也不知他们怎样了。可眼下,她和庄峤连自身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后面还能不能见到那两人也还是个未知数。
叹息一声,黄洛洛示意庄峤关闭一下电筒。
等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换好衣裤,重又拧亮手电筒,看见庄峤已换上一身干衣服,正心肝宝贝的把他那古水晶青铜器抱在怀里,翻来覆去的查看着是否完好。
动作好快!
当过兵的人,行事风格就是与众不同。
听到外面“哗哗”的雨声,思维又停滞的黄洛洛,忽然就悲从中来:“我们这是来到什么地方了?要是被吹到一座无名荒岛上,那我们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想起刚刚龙卷风的威力,她还在心悸。
“放心,这地方绝对不会是荒岛。你看,我们来到这边后,不是发现有人类的痕迹了嘛。你再看那边……”说着,庄峤把她手里的电调了个方向:“空佛龛,不也说明这个问题吗?”
“哈,对啊,我这是被冰雹给砸傻了。”被庄峤点破,黄洛洛为刚刚的弱智有些不好意思,报以一声轻笑。
这还是两人遇险后,庄峤第一次见她绽放出来的笑容。
嗯,笑靥如花。
这妮子的笑还是如此好看。只是,身在此境……
思维发散的庄峤,即刻把心绪拉了回来,忧郁的又说:“然而……我现在也判断不出我们的具体方位。传说龙卷风就像那筋斗云,虽没有十万八千里那么夸张,但我无法测判出这场风暴的时速和涡流面积。因此……我正担心,我们是否已经偏离中国的国土。”
“啊?那就是说,我们也有可能被刮到蒙古或俄罗期去了?这样一来,我们去古墓地的计划注定失败了。”黄洛洛脸色一下变得死灰。
不用细看,庄峤也知道她的情绪一落千丈,便放柔声音安慰她:“路在人脚下,只要保全性命,哪有实现不了的事情。”
听着庄峤的宽慰,想着身边还有他,黄洛洛有点心安了。但又不好恭维他,便选择了沉默。
两个人静默了一会,看见庄峤还在用软布擦试着古水晶青铜器,她没话找话:“唉!看这雨下的,也不知教授和牧野哥他们究竟有没有事?”
“应该没事吧,我回来找你的时候,教授已有意识,在接受治疗。至于李牧野,想来是碰撞性脑震荡导致的短暂性昏迷,放心,那里有医生照看。我们现在再着急,也帮不上什么忙。唯一的是我们要好好的活着回去,与他们胜利会师。”说这些话时,庄峤已擦试完古水晶上面的水渍。
他把东西放在旁边继续凉着,继续安慰身边的姑娘:“目前我们俩个的任务是,保持体力,关灯睡觉,迎接崭新的明天!”
听到黄洛洛“扑哧”一声被逗笑,庄峤又贫上一句:“这话咋听着像春宵一刻值……那什么的感觉……”他哈哈笑着,咽回后面的话,忽然正色道:“嗯,睡觉吧。我睡外,你睡内。养足体力,明天好上路。”说着,扯过背囊枕上,倒头便睡。
其实,在心里,他是想说:我睡外面才好保护你,万一有豺狗进来,先被吃掉的是我。女孩子嘛,就得这么照顾着。
可这些话,他横竖是说不出口的。
兴许是领会到他的用意,满心温暖着的黄洛洛没再吱声,学着他的样子拖过背囊当枕头,关闭手电筒,睡觉。就这样,两个人脚挨头,头挨脚的躺下来,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眠。
也许是太过疲惫,庄峤头一落背囊,便呼呼的睡熟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黄洛洛推醒:“快听,什么声音?”
侧耳一听,外面果然有声音。
庄峤一激凌,醒了。
看到眼前打着手电筒,满脸骇异的黄洛洛,他迷怔着从梦境回到现实,才想起两个人还被困在这个石头“敖包”里。而外面的风雨声,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声匿迹了。
此时门洞外,洒照着清亮亮的月光。
屏息静听,黄洛洛说的那声音愈来愈清晰了。
那是一种像乐曲般的歌调,飘飘渺渺的隔着“敖包”的石壁传送进来。再竖耳细听,更像是一种类似某种宗教的高亢韵律,深邃又憾动着人的魂魄……
这不就是在梅里雪山岩洞里,听到过的那种神秘的旋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