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峤和黄洛洛距离“窝棚”还有十余米远时,迎头过来的大风和雨点,瞬间延缓两个人奔跑的速度。
当前方的小黑点越显越大时,他们看清楚,那根本就不是窝棚,而是草原牧民习惯用以载货的一辆带有车篷的勒勒车。只不过,那车的姿态看上去有点不对,像是辆倾覆的事故车。
管不了那么多了,庄峤二人顶着风雨,全速向那辆勒勒车靠近。
也就在这时,从不远的草丛里,传来了一声野兽的长嚎。
“是狼!”听见这恐怖的啸声,黄洛洛一惊。此前在梅里雪山的祭祀台后山上,她就早已经领教过。话音刚落,就见离两人不远的草丛中,突然冒出十余条黑影。
那群高高矮矮的黑影,小跑带颠的朝着他们冲过来了。
庄峤也跟着大吃一惊。
要知道,这草原上的狼,从来都是成群结队出现的!要是展开肉博战,虽然他在部队上历练过,一只、两只的还能勉强对付下,但要面对一群草原狼,明显就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他猛地朝推了黄洛洛一把,让她赶紧朝前快跑,躲进勒勒车里去。此时,他们离车子还有十余米远,他已经看清楚那辆呈半倾倒状态的勒勒车,车篷是皮毡所制,比较坚固耐用,应该可以抵挡一阵。
急速朝勒勒车奔去的他们跑得不慢,但狼群的速度更快。尤其是为首的那头苍狼,看样子像是狼王,特别的高大威武,跑得贼快。
看见庄峤回头,那狼王像发布命令似的又是一声长嚎,就见后面跟着的群狼低低的吠着,提速跟上来了。
好在,黄洛洛借着庄峤刚刚的推力,已经跑到勒勒车前,刚扯开车门要钻进去,听见后面庄峤的响动,—回头,就见跟上来的他一个狗啃,摔倒了。
这时候,狼群已近在咫尺。
黄洛洛箭一般返回,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拖起往回就跑。距离勒勒车还有一两米远时,狼王已经飞扑上来……看见狼嘴里獠牙闪现的刹那,黄洛洛忽然一矮身,斜刺里飞出一脚,正中高高跃起的狼肚子,趁狼王嚎叫着跌倒之机,她早拉着一瘸一拐的庄峤逃进勒勒车,“啪”的一声扣紧了门锁。
要不是前仆后继的狼群跟到,把整张勒勒车抓爬得山响,庄峤就要为黄洛洛刚才的那一飞腿点赞了。之前的猜想再次得到验证,这个看似柔媚的妮子,还真练过。
眼下,庄峤也顾暇不上太多。因为,他发现这虽然是辆双辕双轮库房样式的勒勒车,车身、门窗、毡柱都是用钢铁材质制成,看似牢固,但顶棚却是帆布的,不知道这群野狼会不会聪明到爬上车顶?
何况,透过窗棂,庄峤看见那只刚刚倒地的狼王已经绕到车窗这边来了,正瞪着绿幽幽的眼睛,紧盯着躲在勒勒车里的两个人,似乎随时都能把他们弄出来撕吃掉。隔着车窗和那畜生一对眼,庄峤只觉一股寒意升上了脊背。
第一次,他知道了什么才叫野兽的眼睛。
这时,黄洛洛也从门缝中看到,这群跟过来的野狼,纷纷站直了身子,伴随着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它们呈包围状一步步靠近了勒勒车。
庄峤意识到外面逼近的危险后,在车内摸索一阵后,发现这辆事故车原来是断成几截的铁铸车辕不能动弹了。他略一用劲,连着“咔嚓”几声,顺势拔出两截断铁辕,把其中一根递给黄洛洛,向她指指上面的帆布顶篷。
天呐!
借着倾泻下来的天光,黄洛洛这才看见危险所在。她顿时心慌不止,立即抡起断铁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紧了那顶篷。见她异常紧张,庄峤压低了声音,嘱咐道:“别老看车顶,这草原狼相当机灵。你要老看那里,它们一定猜得到你在害怕什么地方。”
但,来不及了。
忽听得外面那狼王一声长嚎后,第一个飞冲而起。
狼群发动攻势了!
“砰!”“砰!”“砰!”……先扑上来的狼王,用它巨大的身躯狠狠地撞击着窗棂,勒勒车一阵激烈的颠簸抖动后,好歹没有散架。随着狼王一下又一下撞击,更多的草原狼冲上来了。
狼们从不同方位不断的攻击着勒勒车的车壁,像是要把整个车厢也撕吃了一般的疯狂,车内的庄峤二人被震得像坐过山车一般的晕眩。
这时候,黄洛洛有些惊慌了:“再让这群畜生撞下去,这车非解体不可。”
“别管!快防好顶棚。”只听得庄峤一声大叫,操起手中的铁辕一下对准顶篷。
真是怕啥来啥!
见攻不破车壁,那不死心的狼王已经高高跃起,直接撞上车顶了。这次,它的利爪勾到一角帆布,就听见“哧啦”一声响,顶篷厚实的帆布被狼爪撕去了一块……紧跟着,外面的冷雨和寒气顿时灌了进来。
庄峤被冻得一个哆嗦,忽然意识到,这几乎就是死亡的气息。
果然,头顶上那畜生又嚎叫着开始反攻了。他一窝火,挥起手中的断铁辕趁着被撕开的小洞,猛地刺了出去。
他这一下力大出奇,手臂随着铁棒一起杀出去了。外面狼王的爪子正挂在帆布上还没脱开,就被他一家伙敲在头上,一声长嚎,狼王的头骨被他硬生生砸塌陷半边,脑浆血花一起迸射……那畜生也相当的悍勇,一侧头便狠狠地咬住了庄峤的胳膊……眼看缩手不迭,他正是焦急时,忽见又一根断铁辕猛地从破洞里刺出,直接戳进狼王的咽喉。瞬间,被贯穿的狼王哀嚎一声,抽搐了几下,断气了。
庄峤赶紧收回露在外面的胳膊,忍不住赞叹一声:“洛洛,好样的”
那姑娘微微一笑,抖动铁棒,把狼王尸体扔了出去,铁棒飞快地收回。
第一次不再被庄峤叫作“黄小姐”,她有点腼腆了。
眼看狼王死了,群狼在哀号声中略微后退,但还是小心翼翼的围住了勒勒车。
群狼不再冲锋了,危险暂时消减。
庄峤舒了一口气,一回头,刚好触碰到黄洛洛有些不自然的表情。
他才恍然,自己刚才叫她叫得太自然了,熟稔得就像她早已是自身的一部分。一时间,在勒勒车狭小的空间里,忽地生出一些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既让他们彼此害怕着,又都期待着……就在两个人被这暖暖的暧昧气氛包裹着时,外面的狼群像商量过一样,终于齐齐发出长啸,开始攻击勒勒车了。
这一次,狼们变得更聪明了,有几只甚至直奔顶篷上的破洞……
守候在洞口的庄峤一声苦笑:“今天怕是真要变成狼食了。”忽觉手背一暖,原来是黄洛洛汗湿的手盖了上来,给予他力量:“我们同在。”
庄峤心头一颤,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那要还有下辈子,你就做我,我来做你。”
黄洛洛扑哧一声被逗笑:“天!好绕。”本来是个很神圣温馨的事情,偏偏在这个要命的时刻表白。
两人还未及回味,狼们已冲到了。随着车体一阵摇动,一头大青狼正好扑到破洞口,庄峤骂了一声,和黄洛洛同时发力,两根铁辕一齐戳出,顿时又结束了一条狼命。
两个人刚缩回手,又有几只狼扑上来,伴着一片哧啦的碎裂声,眼看着这帆布屏障就要被毁个干净,并且勒勒车本身就是断了车轴倾倒在一边,再也禁不起群狼的重量折腾,越发地倾斜了。
忽然,庄峤命令道:“快!滚一侧去,把车体带翻!”
黄洛洛一怔,马上会意,趁着狼群俯冲上来的力量,二人就势一滚,“轰”地一下,勒勒车倒翻了过来,把他们两个人严严实实的扣在下面。紧接着,耳畔响起一片惨叫声和被挤压的碎裂声……
庄峤失声大叫:“洛洛……洛洛,伤到没?”
好半天后,车兜里才响起她迷怔怔的声音:“我没事,缩着身子呢。刚才那几声响,好像压死了几匹狼,好浓的血腥味。你呢,伤着没有?”
说起血腥味,她才猛醒,庄峤刚刚呼喊她的声音,听着不对。
听见她的声音,晕乎乎的庄峤瞬间松懈,语声含糊着:“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有点头晕。我……”
声音消失了。再喊,已无人应答。
慌得黄洛洛迅速朝他的方向摸爬过去。探到他后,伸手触到他头部有个东西顶着。原来,是他背上的背囊。刚刚在翻车的刹那,他背包里的古水晶青铜器硬生生地磕到他后脑勺上了。
见庄峤眼帘紧闭,黄洛洛不知他伤到哪了,只能小心翼翼的继续查看他的伤势。此时,勒勒车外,群狼还在低低的嚎叫着,紧围着车子打转,像随时都想找到缝一样,把车底下的两块食物拖出来饱餐一顿。
所幸,狼群徘徊了好一会,眼看无计可施,哀号了好一阵后,渐渐没声了。
这时,黄洛洛在逼仄的勒勒车兜里,看到庄峤脑后有道淌着新鲜血液的创口。她迅速在背囊里翻找起来,记得那天在嘎哩瓦小镇卫生院买了纱布和止血粉的。可翻找半天后,也没见影子,这才猛然想起,那些东西放在她背包里面了。
想起丢在嘎哩瓦镇的背囊,看着急需药品的庄峤,黄洛洛一时急火攻心。急乱中,她把包里的那件破t恤撕成几块布条,替庄峤包扎好伤口,这才暂时止住了流血。忙完一切,她发现怀里抱着的男人,依然悄无声息。
伸手一探鼻息,竟然,没了。
黄洛洛吓坏了。她不知除了后脑勺,他还伤到了哪。
大骇之中,她立即对他施行紧急救援。人中穴、曲池穴、郄门穴都用过一遍之后,紧闭着眼睛的庄峤仍然毫无起色。
而此时,勒勒车外,大雨正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