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石卡山峰顶洒下来的时候,两名登山好手已穿好冰靴,背起行囊,向岸边的众人挥手告别,踏进冰河朝着河对岸慢慢走去。
目送逆着阳光前行的两个人影,越走越远,越变越小,眼见着马上就抵达彼岸了,庄峤悬着的一颗心才松懈下来。
这边岸河上,早已待命的武三八和李牧野的骡马物资队,只等对岸一发出信号弹,他们就可以带着马队过河了。
也就在这时,冰河上游忽然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冰层碎裂声……
众人惊骇的看到,之前看似还冰封着的河面,已像干裂的土地慢慢的裂开了,冰层下面,甚至听得到“哗哗哗”的急流声。
“糟糕!冰河解冻了。”
队伍里不知谁叫了一声,人群顿时像炸了锅一样,有队员甚至扯起嗓子呼叫对岸那两个还未及上岸的人,“快跑!快跑啊!”
然而,似乎来不及了。
此时此刻,在庄峤望远镜镜头里,那两名前去探路的队员距离岸边还有几十几米远,他们显然已经感知到突然而至的危险,开始没命的往岸边疾奔。
就在两个人全速快跑着的时候,落在后面的一名队员忽然摔倒了……
只见他刚爬起来没走几步,又猛一下被滑倒,惯性中人被摔出几米远后,突然掉进身下裂开来的一条冰缝里。幸好,他的两只手及时的抓住冰洞的边沿……
在落水队友的疾呼声中,前方那名已经跑远的队员,又急速地返身,朝他的方向跑回来了。但没等他到达冰窟的位置,冰面又猛然一阵裂响,落水队员瞬间消失在冰窟里了。那名赶来救援的队员见状,又紧急返身没命的朝岸上跑去……待上岸后,便没了动静。
也许是那名队员还惊魂未定,或者是受伤了,一直迟迟未见他发来任何信号。
见前方路途模糊,庄峤决定先按兵不动,并勒令所有队员“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再下冰河,一切行动听指挥。”随后,他叫上李牧野、李渔和黄顺几个负责安保的队员,一路沿着河岸搜找那名刚刚在对岸失去踪影的探路队员。
十几分钟过去后,等在这边河岸上的探险队员,并没看到想像中的场景,这条似乎已经发怒的大冰河,像跟他们开了个玩笑似的,又没动静了。
又等了几分钟,远眺着薄雾笼罩下的冰面又纹丝不动了,印尼方的人有些迫不及待了。尤其是黄占林,更是心如火焚,他只怕一旦错过这个绝佳的过河时机,抵达不了对岸,就再也看不到儿子的遗容。
但,老奸巨滑的他又不敢以身试险。
在焦急的等待中,眼看着冰河一切恢复正常,余伯泉、于克慕还有魏金生三个老家伙正在不远处,对着冰河指指点点。在他示意下,副领队马逢甲立即把队员们召集了过来,传达黄老板的旨意:“从现在起,谁要是愿意过去探路,黄先生愿意付给你们每人酬金十万美元。”
十万美元!
乖乖,这最少也是六十万人民币啊。
黄占林开出的这个宠大数字,在人群中瞬间炸开了锅,大家纷纷交头接耳。但他们虽然都很兴奋,看着静悄悄的冰河,想着刚刚那两名探路者还在生死不明,都没人站出来表态。
黄占林扫视一遍现场后,突然说道:“在十万美元的基础上,我再加六万,约等于一百万人民币。你们谁要愿意去,现在可以当场签订协议。事成之后,我马上会兑现承诺。”
看来这黄老头,强行过冰河势在必得了。
面对眼前惊现的一百万人民币,不要说有队员开始跃跃欲试,就连想装一点矜持样的武三八,也暗暗的掰着手指头计算,看看这笔帐到底值不值。
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观望着辽阔的冰面依旧纹丝不动,有已经盘算好的队员开始走向手拿纸笔,恭候他们报名的马逢甲了。
武三八跟着蜂拥过去时,人群后面忽然传来黄洛洛不满的声音:“阿爸,咱们这么做不太好吧?刚才庄队长已经说过……”
“洛洛,你到底站在哪边?难道你不想早一点见到你哥哥吗?”看见走过来的队员脚步缓了,对面的马逢甲不耐了,大声地质问道。
“不是,舅舅,我想哥哥都快想疯了。但是,眼前这冰河,确实像庄队长说的,一切要以安全为重……”黄洛洛委屈的争辩。
“既然真想你哥,那我们就得设法赶快过河。要不然,错过时机,恐怕你爸……”马逢甲咽下后面的话,望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黄占林。
“洛洛,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已经做主。”黄老头不满的瞥了一眼女儿,神情颇为不悦。
“阿爸,可是,我们组建探险队的时候有过协议,在作出重大决议前,任何一方不能违背。”看到父亲一意孤行,黄洛洛急了。
“洛洛,我知道你掌握着关键的一票否决权。但是现在看情形,中方那两票我们不会有,我也知道你胳膊不会往外拐,对吧?我从小把你看大的,知道你和你哥的感情。”马逢甲不失时机的插上。
“这个当然……从小,我就和哥哥亲。自他出事后,我差点就哭坏了眼睛。”说到遇难的黄征征,想起昔日兄妹俩相处的光阴,黄洛洛一下泪流满面。
“好闺女,别哭了!来,把我们黄家这两票先投在这个决议上,再把你那张公票拿出来,咱们三票胜两票,庄队长回来,也就没话好说了。”这时,黄占林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起来,像儿时一样的呵护起她。
“这个……我……“看着父亲大人和舅舅期许的目光,想起养父听闻儿子失踪昏厥过去的场面,想起在黄家长大的点点滴滴,想着一直想要报答黄家养育恩的誓言,黄洛洛有些犹豫了。
面对着眼前这张带有祈求,因痛失爱子陡然衰苍的熟悉面孔,她的心一下软了。可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河岸上,传来一片惊叫声。
她下意识的望过去,就见庄峤带着队员找人的方向,有个队员不小心跌下冰河,人被甩出去老远,慌得远处的那几个人又乱作一团。当看见那个熟稔的身影踩踏着冰面,最先跑到出事地点,搀扶起那名滑倒的队员,黄洛洛忽然下定决心了,面色不再纠结:“阿爸,我想好了,这张公票不能投给您。当初按照协议内容前去公证时,我就已经作出过承诺。鉴于眼下情形,我同意庄队长的意见,暂不过河。”
“你……黄洛洛,你忘记你自己的身份了?”马逢甲的声音高了起来。
“我没忘,但是我要为大家伙着想,为整个探险队考虑。”黄洛洛急急的争辩道。
“我是副领队,难道我不这么想。但是比起你哥黄征征,我更在乎他。”听她这么一说,马逢甲的声音冷了很多。
“算了,逢甲,不必再跟她多话。终究是别人的骨血,这么多年来,权当我养了只白眼狼。”黄占林突然表情阴沉的说道。
“阿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看到养父失望至极,黄洛洛的眼泪一下涌出来,没等她说完话,就被黄占林生硬的打断了:“逢甲,你准备登记吧,该干嘛接着干嘛。我还是坚信自己的胳膊肘,绝对外拐不了。”说完,斜睨黄洛洛一眼,一副让你不得不站在我这边的样子。
黄占林极具威摄力的话,似乎在人群里起到了作用,想着他的那一百万,有队员又开始逾越黄洛洛,向马逢甲的位置靠拢了。
眼睁睁看着舅舅在登记薄上写上了第一个人的名字,而对方就要按上手印时,黄洛洛冲上去,一把夺走本子,向继续靠近过来的队员喝道:“大家都请慎重,庄队长说过,除非他……”
“啪!”一记清脆响亮的巴掌狠狠的甩在她脸上,没防备的黄洛洛一个趔趄,退后几步跌倒在地上。捂着火滋火辣的面颊,她不相信似的望着面前这个盛怒的老头,哆嗦着哭出声来:“阿爸,从小到大,你从没舍得打过我。您这是怎么啦?”
“哼!还有脸问我。不想想当初我是如何把你这弃儿养大的,你个恩将仇报、不识抬举的东西,算我瞎眼了!”也许是望儿心切,此时黄占林似乎失去了理智,他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摔倒在地上的黄洛洛,加紧向围上来的队员们吆喝起来。
眼瞅着那二人又紧锣密鼓的动员起围观上来的队员,有人又要签字划押了,黄洛洛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拉扯着那个正在报名的队员,要他一定要三思后行。
结果,恼羞成怒的黄占林一挥手,只片刻功夫,她就被他带来的两名保镖拖拽出人群。
黄洛洛和两个保镖扭打在一起的时候,庄峤和教授一行已经朝着这边飞跑而来。
他们赶到时,就见还在保镖手底下挣扎着的黄洛洛,已经衣衫不整,哭得一踏糊涂,正被保镖们扭着臂膀拖到人群外。见此情景,庄峤气愤的大声喝道:“都给我住手!”然后,从保镖手中抢出黄洛洛,交给旁边一直不敢出手帮忙的武三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了解了来龙去脉后,他扒开人群,来到黄占林和马逢甲跟前,沉声道:“黄老先生,马副领队,我想说的是,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既然按双方协议共同组建了这支探险队,作为队长我有必要丑话说在前,你们别忘了我们签署的协议内容。”
见黄占林默然不语,马逢甲又低头玩弄起手中的登记本,庄峤继续正言道:“当然了,我和你们一样的心情,也希望队伍能早日到达目的地。但是,金钱有价生命无价,这母庸质疑。我不希望在我的队伍里,再出现什么闪失。”
庄峤义正词严的指责,并没有约束到黄占林。
等他一说完,就见那黄老头抬起眼脸,冷笑一声:“庄队长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作你是我,恐怕早就蹦达到对岸去了。”
“不错,我不是黄老先生您。若我换作您,肯定生者的生命要重于逝者,很遗憾我要这么说。所以,洛洛说得对,也做得对,她这是在拯救大家。”说着,庄峤心疼的看了一眼黄洛洛右脸颊那片青紫的掌印。
“哼!她这是在拯救?!她是在落井下石。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变了,变得连我这个老爹也不要了,就连从小呵护着她一起长大的哥哥死在那边,她也不想过去看他最后一眼。”这时的黄占林变得歇斯底里,口不择言。
而此时,黄洛洛哭声更甚了。
庄峤听来,心痛无比。
看看围拢着的众人,他再次提高声调提醒他们:“谁要是违背协议,现在就请自行离队。”然后,他走近黄洛洛,轻轻揽过她,安慰道:“都会过去的,不要着急。嗯?”
这个时候,李牧野赶到了。
他盯了一眼哭倒在庄峤怀里的黄洛洛,咬着牙根说道:“你们不敢去,我去!”说着,就要去穿冰靴。
“站住!如果你想就此离开探险队,我没话可说。但是,我们之前约定的一切都将变为白纸。”被庄峤一喝,李牧野陡然止步,大脑里开始权衡起利弊。
“董事长,李哥,你们放心。我和我哥不是探险队的人,从小你们一直待我们如亲人,这冰河没什么大不了的,与其说废话,不如让我们去探路。”这时候,看到陷入绝境的黄占林悲痛欲绝,他带来的两名保镖的其中有一个,走上前来请战。
“他说的对,黄董事长,我和吴二愿意去打前站。冰河这么长时间都没动静,了。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您就等着看我们哥俩的好消息。”另一个保镖也信誓旦旦。
对黄占林的这两名保镖,庄峤无权再约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牧野把冰靴拿给他们穿上,再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步一回头的踏进冰河,向对岸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