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云潇才鼓起勇气走上去,煌焰揉着眼睛扫过她,其实早就察觉到刚才那一瞬间是有另一股力量拉着她变换了位置,冷着脸阻止:“别过来了,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躲过去的。”
“你快压不住他了。”云潇看着面前这个疲倦到极限的男人,直言不讳地提醒,“破军自雪原决战夜王败北后就转投了你,当时你的身边还有一条野心勃勃的黑龙,如果说破军是神界逃犯,称一句‘魔神’倒也不为过,但那条黑龙则是实打实因为龙神自身的阴暗面而双生孕化的魔物,这期间至少有五年的时间你一个人养着两只危险的魔,黑龙死后,它残留在你身体里的魔气并未完全消失,反而在破军的蛊惑下越演越烈,所以刚才他才能悄无声息地将死灵依附在你后背看不见的伤口上,借由我的火焰之力催发,继而瞬间影响、甚至是控制了你的心智。”
“你是想说我咎由自取吗?”煌焰只是冷定的看着她,云潇也没有和他客气,点头又道,“是的,本来这一切就是你咎由自取,雪原决战要不是你最后插手,千夜也不至于重伤昏迷了整整三年,其实从我个人的感情来看,我真的是一点也不想救你的,但是、但是我对帝仲大人有亏欠,我知道你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是曾经并肩而战的同修,他是真心想救你的。”
“亏欠?”煌焰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离他远远的比什么都好,何必为了所谓亏欠一次又一次地给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云潇整个人仿佛被他一句话定在了那里,嘴唇轻颤,煌焰只是很平静的笑了,“我说过你想利用他帮助萧千夜救飞垣,他自己应该也是清楚的,可惜感情这种无聊的东西,谁先动心谁就输了,怨不了你。”
两人之间一阵死寂,短暂的沉默里,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知道有种很微妙的感情在心底跳动,她想起了九千年前的惊鸿一瞥,想起了昆仑之巅再次感受到相似气息的怦然心动,想起了那些一直以来被她刻意忽略的种种温情,每一件事都让她更为惭愧地低下了头,那些朦胧不清的种种,在某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里逐渐变了质,最后化成一柄锋锐的利剑,彻底砍断了两人的缘分。
“我一直很好奇。”煌焰的声音将她重新拉回了当下,明明就在她面前,那句深埋已久的疑问却宛如从天际之外传来,幽幽响在耳畔,“你真的喜欢过他吗?”
她没有回答,但确实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这瞬间抽搐了一下,煌焰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已经从她低垂的眼眸里看穿了一切,无声长叹:“只有那一分钟吧,厌泊岛他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的那一分钟……呵呵,一分钟啊,他就为了你放弃了上天界,连复生的机会也不要了。”
“我是想救他的。”云潇小声的接话,“那天在终焉之境,我是真的想救他……”
“不喜欢就不要救他。”煌焰不客气地反驳,头疼地揉了揉眼睛,“现在说这些话也没有用了,实话告诉你,当年我养着那只黑龙,其实是想看看一只天生魔物是否真的能挣脱宿命脱胎换骨成为‘龙神’,它败了,但龙神还是接纳了它,也算是以另种姿态完成梦想了吧?至于破军,我很早以前就见过他,第一次见面我的潜意识就告诉我他叫‘破军’,可我并没有在意自己为什么会清楚他的身份,如今想来,应该是受到天帝的残影碎片影响,所以我认出了他。”
“一开始我确实只是被他身上强悍的力量吸引,我知道他的目标是吞噬我取而代之,但我自负地以为这是一件不可能成功的事情,直到我越来越多地被他影响,我才发现这个深渊一旦踏入就再也没办法走出来了,可我也不是很在乎,这么多年我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着黑龙对我蔑视的讥笑,我几乎要被逼疯了,如果破军能给我解脱,或许也是不错的结局。”
“你倒是解脱了,烂摊子谁来收?”云潇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她没有理会冥王的警告再次走上去,俯身轻道,“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听清楚,这关系到整个人界的安危。”
煌焰疑惑地皱眉,却见云潇已经在自己身边蹲下,这个每次看见他都吓得一脸苍白的女人露出难得的沉静,用非常认真的语气小声在他耳边说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到,每次你从我身上取骨消除自身死灰复燃反噬之力的时候,都会有另一种非常隐秘的力量悄然融入你的体内,以你现在和破军的关系,这股力量一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他的核心,所以……你一定要撑下去,还不到时间,你一定要撑下去。”
煌焰张了张口,他一直知道到云潇身上有两个化解伤痛的法术印记,也知道一定是萧千夜和帝仲留下的,但她刚才所说的那些东西,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云潇观察着冥王的神色,自己反倒是松了口气,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重重地搭住了对方的肩膀,宛如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辈一字一顿地叮嘱:“我都能撑下去,你比我厉害那么多,绝对不能输给魔物啊。”
煌焰的眼珠一斜,看着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爪子,拿开。”
云潇嘴角尴尬地抽了一抽,立刻触电一般地将手缩回去,煌焰嫌弃地弹了弹肩膀,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一会,云潇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他,没等她转身要走,煌焰忽然又喊住她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云潇不解地望过去,发现他手指的地方是早就彻底坍塌的神殿,残破的雕像碎落一地,看起来极为荒凉,煌焰低声笑起:“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吧,你的火种一直隐藏在神殿里,帝仲禁锢着它其实也只是做做样子给破军看罢了,帝仲没有和我明说,是因为他对我并不十分信任,毕竟在此之前我是真的几次想杀你,呵呵……他都不信我,不敢把实情告诉我,反倒是你主动坦白了,真不怕我被破军吞了,被他察觉到一切?”
“你要是被他吞了,他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云潇倒是很冷静的回话,逗得冥王咯咯一笑,补充问道,“那你就不怕我临时策反,让你们这么久的努力前功尽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早就知道我身上的法术咒印却视而不见,说明你从一开始就是站在我们这边的。”云潇低低叨念着一句并不十分合适的话,脸上有一闪而逝的疑惑,不仅是这么近的距离下她竟然一点也感觉不到火种的存在,更是因为这么重要的东西他竟然没随身携带,煌焰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想法,啧啧舌骂道:“说你蠢真是一点没冤枉你,我要是把火种带在身上,万一不小心被破军夺去,那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我现在还能勉强限制着破军进不了极昼殿,若是有一天他挣脱了我的限制,那你就自己去把火种拿回来吧。”
说完这句话煌焰忽然间沉默下去,心念一转的瞬间,纵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冥王脸上也不由露出了一丝担忧,忽然又蓦地抬起头认真看着她,眼神闪烁不停,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云潇,自那一年你带着他们前往终焉之境以来火种就在持续消耗,之后不仅被我重创,还屡次遭受天克的龙血攻击,一直到现在它的状态都没有恢复,恐怕你把火种拿回去也很难从破军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呵呵,当时让你走你不听,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云潇,你听好了,绝对不要单独离开极昼殿,等他……或者他来接你吧。”
煌焰扶着地面站起来,短暂的休息让他的神色好转了不少,下意识地转动手腕活动了一下筋骨,云潇一时还不能从刚才那两个“他”中完全回过神来,又听见一声熟悉的冷嘲,这家伙和她说话的态度真是温柔不了三分钟,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说起来刚才过来的时候你似乎是在神游中?你手上的戒指、还有身上的法术印记都是可以一定程度感知到对方的灵力流转的,太曦列岛出什么事情了吗?”
云潇摇摇头,很克制地将眼里的担心抹去:“只是能稍微感觉到一点,也并不是特别的清楚,但太曦列岛的危机应该已经缓解了。”
“帝仲过去了没有?”煌焰冷不防地追问,云潇紧握着双拳,不等她想好怎么回答就看到冥王脸上掠过一抹狐狸般狡猾的笑容,意味深长地调侃,“哦……应该是过去帮忙了吧?前不久还抢了人家的身体和意识差点把他杀了,这会又嘴硬心软千里迢迢跑去救人,要是换了我,那肯定巴不得萧千夜死在那里算了,帝仲也是胆子大啊,就算我限制着破军不让掺和,肯定还是会有奇奇怪怪的眼线一直盯着他的行动吧,这要是暴露了让破军察觉他们并未决裂,那现在你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云潇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望了冥王一眼,只见他的笑容似乎是也是微微一滞,五指快速捏合感知着什么东西,又道:“我不是很擅长那种点苍穹的法术,不过太曦列岛确实得救了,从风灵传语来看,当初被药物控制的大军已经开始逐渐清醒,虽然仍有相当一部分的兵力掌握在别云间余党手里,死心塌地的修罗场也还在负隅顽抗,但应该不足为惧了,两个月、五个月……最多不会超过半年吧,很快那里就能恢复和平了。”
他转过来,娃娃脸上透着某种老沉,眉角却轻轻跳动了一下:“那么接下来就是你、是我的战斗了,撑过这半年一切都会结束,我身上的反噬之力消除得越多,破军身上的压力反而会越小,一定要等到帝仲留在你身体里的战神之力完全渗透,我们才能一击必杀不给他任何翻盘的机会,但从现在开始你也必须对我提高警惕了,我不能保证刚才的事情不再发生。”
极昼殿无来由的吹过一阵清澈的风,拂过各自沉思的两人,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