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
沈瑜手一抖,还好筷子现在没在他手里,要不这饭就别吃了。但他整个人都被何渡这句话炸晕了。
试试直接的……他是真没想到何渡会突然说出这么直白一句话来。
但更让沈瑜觉得恐怖的是,他的思绪竟然真就跟着这句话进行了下去。
何渡身上的檀香气,他声音里的淡淡笑意,他虽然没在视线里但脑海中印象已经很深刻的脸,薄薄的形状很好看的唇……
沈瑜活生生用了吃奶的劲儿,才遏制住自己真的转过头吻上去的冲动。
这和弹首钢琴曲不一样,如果真的吻过去了,那就没法回头了。
沈瑜不知道何渡要的是什么,如果只是短暂的迷恋和冲动那还好,如果不是的话,沈瑜现在没有勇气负起这个责任,他甚至直到现在都只能接受自己对何渡的感情是“鬼迷心窍式的迷恋”。
所以他没办法去深究何渡的想法,因为去深究其实就像吻过去一样,一旦开口就再也回不去。
虽然沈瑜心里也知道,走到现在这步,“回去”说不定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但只要何渡一天不戳破,他就一天可以怀着这种鸵鸟心理继续过下去。
这些想法的发生和消失都不过在一瞬间,沈瑜若无其事笑看了何渡一眼:“你过分了。”
“开个玩笑。”何渡也笑笑,“我还是再去拿双筷子吧,顺便给你拿瓶饮料。”
沈瑜应了一声,没敢看何渡的眼睛,低头专心地吃砂锅。
整个夏天弥漫在两个人之间的粉红色泡泡,好像就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情节被打碎了,何渡拿了筷子回来的时候,虽然还是聊着天,但总是感觉有些一言难尽的尴尬。
吃过饭,两个人一如既往地先一块儿走到何渡回东山的公交站。等车的时候何渡又跟沈瑜确认了一次:“后天的火车回去,对吧?”
“对。”沈瑜说完这句话,想想狠了狠心说,“我这两天就在家里呆着收拾一下东西,你……”
“我在寺里也有点事,这两天就不找你了。”何渡挑了下嘴角,没看他。
“……嗯。”何渡的表情还有他的话都让沈瑜心里一阵难受,他不是看不出何渡的委曲求全,可现在他只能装傻。
沉默了一会儿沈瑜小声说:“谢谢。”
“这是什么话。”何渡又笑笑,“太生分了。”
坐公交到东山脚下,也就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何渡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眼睛望着窗外,心里空空的没着落。
他想自己真的是飘了,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居然会说出那种话。
虽然是真的很想吻沈瑜。不只是吻他。想做更多,想陪伴他,想保护他,想带他走。
可这些都是不应该说出来的东西,那天在客车上何渡已经感觉到了沈瑜的慌张,他明明应该再等等的。
何渡长长出了一口气,像是这样胸口那些郁结就能随之消退,但他失败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藏得住。而且沈瑜明明也……何渡不觉得这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真就这么不能接受么,只因为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何渡想。
公交车停在东山站的时候何渡甚至差点坐过了站,要不是司机已经跟他认识,提醒了他一声,何渡可能就要被带到更远的东山屠宰场去了。
何渡下车的时候感觉自己头重脚轻,有点落魄。
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甚至忽然觉得师兄们修不净观是有道理的,虽然他也就是丧一下,自己肯定不会心灰意冷之下悍然皈依。
都喜欢七年了,难道被委婉地拒一次就放弃了?不可能。
何渡甚至能预想到自己以后还要被沈瑜拒很多次,嚯这flag立的,插了自个儿一身。
沿着山道拾级而上,很快看到了白水寺朱红色的院墙,往常白水寺都会让何渡感到宁静,但这次他一眼就看到了在山门外站着的人,寺里的两位师傅,还有几个明显不是来自寺里的男的,似乎在剧烈地争执着什么。
何渡眯起眼,为首那个男人他认识,可能不只是认识,还挺讨厌的。
这人叫吴凡,算是当地有点小钱的混混,一心想着把白水寺的地抢过来搞所谓的“旅游开发”,师父们脾气太好,忍着不跟他撕逼,于是吴凡三天两头的挑衅,就像苍蝇蚊子一样烦人。
师父们把人往好处想,何渡可不是。
他攥了下拳,走了上去。
正和吴凡说话的人是他的大师父,何渡走到大师父边上时,吴凡正在尖酸刻薄地“建议”大师父把白水寺换个地方,反正这么多年庙里也没什么香火,不如学学佛祖舍身证法算了。
这话非常冒犯,即使是静心修行的大师父,也被激的脸上露出怒色,但他还没来得及反驳,何渡已经从一旁走了上来,笑了下说:“这位朋友,你长这么大只听过佛祖舍身证法,没听说过佛祖除魔卫道么?”
他的突然插话让吴凡愣了愣,接着两个人目光对上,吴凡的脸色就变得没那么好看——去年吴凡来挑事的时候,何渡随手把地上一截胳膊粗的树枝掰成了两段,瞬间把吴凡想好的一大套找麻烦的词都噎了回去。
何渡直接像没看见吴凡一样,转头对大师父说:“您先回去吧,他的事我来处理。”
大师父当然不肯,何渡笑了下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师父,你们修行之人犯不着跟他说话,损道行。”
何渡的意思很决绝,再坚持下去不知道他要造什么口业,大师父无计可施,只得口宣佛号,带着身边的僧人退进了白水寺内。
只剩下何渡一个人和吴凡,还有他的两个狐朋狗友对峙着。
天地间忽然吹来一阵风。
“好久不见了,你叫何渡,是吧。”吴凡看着何渡的眼睛,掰得自己的手指骨节咔咔作响,但显然他不是要威胁什么,更像是要给自己壮壮胆。
“你还是不要打白水寺的主意。”何渡没理会他的寒暄,“不管是想私底下解决还是对簿公堂,你都占不到任何便宜。”
吴凡听到这话,咧嘴笑了:“这就是你太天真了。我承认我挺怕你的,但是有用吗?白水寺就在这儿,你还能一天到晚都呆在这儿守着么?”
何渡脸色变了变,吴凡的话准确地切中了他的要害,如果不是因为后顾之忧的话……何渡早就动手了,可是他不能,他甚至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处理吴凡的方式。
报警当然是有用的,可是吴凡没有做任何违法的事,出警也最多是警告、批评教育,却会为白水寺招致更多的报复。这个人就像是绕着血腥味盘旋不去的苍蝇,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不断的滋扰足以让人头痛。
“对了,还有一件事,看到你我才想起来。”吴凡看着何渡,嘴角笑意更深了,可是他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不带任何掩饰的,恶意的光芒。
何渡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
“沈瑜,你认识吗?”吴凡问,“你们俩关系挺不错的吧?”
何渡心里猛地一震,从吴凡口中听到沈瑜的名字,太突然了,而且带着强烈的不祥预感。
他是怎么知道的?在暑期学校看见了吗?他又想说什么?
何渡右拳陡然握紧,他用最快速度稳住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问:“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和沈瑜怎么样,跟我是没什么关系。”吴凡看着他,轻声细语地说,“但是我对沈瑜的了解,可能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何渡没说话,他死死盯着吴凡的眼睛,忽然意识到吴凡跟沈瑜一样大……同届?不,甚至可能不只是这么简单的关系。
吴凡的语气,那种带着点调笑,带着点轻视的漫不经心,那种像在说一个玩具一样评价沈瑜的态度,都从某种程度上让何渡失控。
“你知道沈瑜跟他家里关系不好么?”吴凡说,声音轻得像是从噩梦里传来,“可是他曾经求着他爸给他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为了给我。”
何渡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想起那天在红点,沈瑜近乎歇斯底里的失控,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
“你知道沈瑜他妈是个画家吗?知道她的名字吗?”吴凡还在说,何渡的失态溢于言表,这种捏住比他强大的人的命门的感觉让他格外得意,“你看过她画的画么?我看过。”
“沈瑜在你面前哭过么?对你倾诉过么?”吴凡继续,他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何渡脸上被刺痛的表情,“他应该不会再这么干了吧?”
何渡感觉自己要疯了,他的眼前不住闪过那天在红点的场景,沈瑜说的话,沈瑜绝望心痛的表情——他有一点嫉妒,但更多的是心疼,他不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可看看吴凡的嘴脸他就知道,这个人一定伤害过沈瑜,比他想象得还要深。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能做到在捅了沈瑜一刀之后,还像炫耀战果一样说出往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吴凡得意地笑笑,“你知道沈瑜跳过江吧。”
何渡猛地抬起头,那个瞬间,他视野里是一片血色。
吴凡挑了挑嘴角,炫耀般说了可能是今天他说过最错误的三个字。
“因为我。”
何渡一拳抡在吴凡脸上的时候,脑海里只有一句话。
这个夏天大概是真的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