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陈毅乍一听到靳岑说的话,手上操作的游戏角色差点冲到对面的塔下去自杀。
靳岑靠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打开了一罐可乐。
气泡滋滋地从拉开的缝隙中漫出,靳岑抿了一口,把手上的书再翻过一页。
陈毅不敢置信地看向靳岑。
靳岑穿着t恤和睡裤,与白天截然不同的一副慵懒模样,拿着书翘腿坐在沙发上。英文原版的砖头书阴刻着花体英文标题,烫金工艺,一看就是那种卖出高价的典藏版。
靳岑看得不快,眉头微锁,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陈毅的角色不幸惨死,他哀嚎一声,看着灰下去的屏幕,问道。
“岑哥,明天为什么要去图书馆啊?”
靳岑放下可乐,拿出一只红笔,在书上读得晦涩的地方做记号。
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去学习。”
……
陈毅真是见了鬼了。
他瞪大眼睛,一边操纵着自己重新复活的角色,一边用夸张的语气问道:“为什么要去图书馆学习?更关键的是为什么我要和严亦疏那小子一起去图书馆学习?”
靳岑听到陈毅的问题,做记号的手没有一丝一毫停顿。
他语气更加理所当然了:“因为他是年级第一。”
靳岑说完,斜斜地瞥了陈毅一眼,补充。
“而你是年级五十八。”
……
陈毅被这铁一样的事实堵得还不上嘴,但是心里那不情愿还是让他继续坚持。
“那为什么我要去啊?明天我想去打球,祁杨又回家了,嗷!我会死的!”
靳岑又喝一口可乐。
星期五的晚上,十一点多,客厅往外看去,居民楼的大多数人家还亮着灯。
祁杨已经被家里叫回去了,这处房子只剩下靳岑和陈毅。
靳岑今天晚上的目标是阅读这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的一个小节,他向来是一个计划和执行力都很强的人,决定要提高英语水平,那就会坚持去做。
坐在沙发上的男生脸上看不出来太多情绪,听到陈毅语气里的不情愿和痛苦,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他扫过书上的单词,在camouflage处目光做了稍许停顿。
他在下面划了一道红线,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单词的释义。
“伪装”。
陈毅的絮絮叨叨还未停止,他不住地转头去看抛出惊雷的靳岑,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靳岑思维停顿的那几秒,笔尖在纸上晕开了一个红色的小点。
他忽然想到严亦疏眼角那颗看不太清楚的痣。
靳岑鲜少有这样跳跃的想法,他皱了皱眉。
把这一小节阅读完毕,插好书签,靳岑把书合上。
“你不是不想回家吗?”
他拿着可乐站起身,问面带苦色打着游戏的陈毅。
陈毅语气幽幽:“我是不想回家,但是我也不想去图书馆啊。”
靳岑挑了挑眉:“如果不是我说你和我一起去图书馆,你以为你这个周末能待在这里?”
陈毅知道靳岑说的没错。
如果不是这种热爱学习的理由,他妈早就把他叫回去体现母爱了,估计这个时候各种大补汤都喝了不知道多少碗。
但是……
以前靳岑说归说,却几乎没有真的去过啊!
他看着靳岑上楼的背影,在心里悲伤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看来这次期中考失利,对靳岑的影响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
一个以前课外几乎不学习的人,周末开始去图书馆了,这意味着什么?
陈毅想到小时候被靳岑逼着学习的场景。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说不定期末考他前三十保底,前十都有望了啊!
陈毅没心情玩游戏了。
他刷新了一下朋友圈,北城实验那群以前他用鼻孔去看的“草包脑残”太子党们,又开始发起了周末的狂欢。
这边一个沸点定位,那边一个赛车场定位,拥着美女的、开着香槟的……各色享乐游戏,精彩纷呈。
陈毅看了眼自己。
茶几上还放着竞赛班的各种试题模拟卷,几本靳岑常翻的书籍,与游戏手柄和光碟堆在一起。
他欲哭无泪。
现在改投北城实验还来不来得及?
星期六的早晨,阳光大好。
七点钟,严亦疏已经站在了洗漱台前。
他忧郁地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用力地搓了一把脸。
周末起了个大早,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比杀了他还痛苦的事。如果不是因为发起邀请的人是靳岑,严亦疏早就翻个白眼继续睡觉去了。
他快速洗漱完,把头发梳顺,戴上自己那副用于伪装的黑框眼镜。
把眼尾遮住后,刘海下的眼睛看起来普通许多,至少不会让人产生什么深刻的印象。
镜子里的男生能看出来五官的清秀精致,但是出彩夺目的地方被巧妙的遮住了,所以这张脸便寡淡无味许多。
严亦疏像每一个上学的早晨一样收拾完自己,站到衣柜前,却犯起了难。
他好像没有合适的衣服穿。
衣柜里衣服很多,但基本上都是叫得出名字的潮牌,就算不是潮牌,也看起来不太像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会穿着的服装。
严亦疏崩溃地翻找了一下,把自己无数件珍贵的联名t恤丢到一旁,从柜子里的最里面搜出一件白色t恤,上面是一个黑色的耐克对勾。
此刻干瘪得仿佛腌了几个月的萝卜干,皱巴巴、泛着些小黄点。
天地可鉴,这是他之前跑步穿的,后来嫌丑,打算用来做个抹布,但是估计家政阿姨认得耐克这牌子,给他洗了又放回衣柜里了。
严亦疏用两只手指把衣服在空中晃开,闻了闻,确定上面是一股清爽的皂角味。
穿上这件可怜的t恤,严亦疏看了眼全身镜里的自己,觉得他演出来的形象与天衣无缝大概也差不离了。
实在找不到配套的裤子,严亦疏便穿了校服裤,套上校服外套,背上书包出门了。
穿着全套校服出现,在周末不免显得过于刻意做作了些,如果在校服外套里面穿上一件属于自己的t恤,那么方显得自然。
严亦疏对自己这套装扮非常满意。
他忍着对于t恤的嫌弃,乘车来到北城图书馆。
北城图书馆离北城一中非常近,几个公交站的距离。
就在他准备下车的时候,微信里弹出靳岑的消息。
“b15座。”
……
靳岑已经到了?
严亦疏迎着朝阳,擦了擦眼角困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
如果不是在沸点对靳岑那惊鸿一瞥的印象太过深刻,严亦疏几乎都要怀疑自己那天是不是认错人了。他强忍着困意进了图书馆,在心里对自己的刻板印象进行批评。
他恍惚中觉得,靳岑也许是真的热爱学习。
图书馆是新建的,窗明几净,桌椅都很新。
这片自习区需要刷卡进入,人还不多,很安静。
b15座位上已经有两个人入座了。
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陈毅,以及看起来神清气爽,非常精神的靳岑。
靳岑与陈毅、祁杨不同,对自己的睡眠时间有严格的安排。一般不会熬夜到太晚,如果第二天要早起,前一天晚上一定就不会晚睡。
所以此刻,他拿着单词书,喝一口咖啡,穿着黑色的工装外套,一条冲锋裤,看起来不像一点儿都不像一位刚刚过完校运会的高一生。
严亦疏看见靳岑,先是把眼镜扶正,然后双手抓住书包的两条肩带,一板一眼地走了过去。
靳岑先看见他。
男生把咖啡放下,侧过头看他一眼。
看见严亦疏那件萝卜干t恤,眼里也没浮出什么诧异来。
倒是昏昏欲睡的陈毅被惊到了。
严家能与靳家保持长期友好的关系,就证明严家家底不差,何至于要小孩穿一件这样的旧衣服出来?
他干咳了几声,愣是没打出那声招呼。
靳岑言简意赅地说:“坐。”
……
严亦疏端正坐下。
他朝靳岑笑了笑,又朝陈毅笑了笑,笑容非常的淳朴。
就算是陈毅,都不太好为难这样一位穿着萝卜干t恤的同学了,他伸出手,手指朝掌心弯了弯,难得的拉出了一个示好的尴尬笑容来。
靳岑看着慢吞吞把书包里的资料往外挪的男生,面色平静地开口。
“亦疏同学,今天约你出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
严亦疏往外掏东西的动作僵在了半路。
他反应慢了好几拍,过了几秒才“啊——”了一声。
靳岑继续说道:“这次竞赛班我和沈老师聊过了,采取的师徒学习制度,可以两人结成师徒组合,一起进行解题学习,互相促进。”
陈毅听到竞赛班,朦胧中感到大事不好,睁大了眼睛。
靳岑拍了拍陈毅的背。
“我这位朋友,吊车尾考进了化学竞赛班,想请你帮忙。”
“我是攻物理的,对化学不是很应手,所以我想请你当他的老师,好吗?”
靳岑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一身正气,非常诚恳。
看起来就是一位为朋友的学业着想的好少年。
场面一时寂静非常。
严亦疏:……
陈毅:…………
严亦疏和陈毅互相对视了一眼。
那一刻,无论以往对对方有多少成见、背后可能甚至还说过些坏话,他们都无比默契地散发出了茫然无措的情绪。
然后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四个大字。
——关我屁事???
可是……
可是。
严亦疏还没有忘记,自己是怎样一个乖巧、热爱学习的形象,没有忘记自己和靳振国聊天的时候滔滔不绝的那些愿意和靳岑一起上进的承诺话语。
他捏着手中的资料,就像在捏靳岑的头,恨不得能下一秒就捏爆。
嘴上,却只能颤悠悠地飘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回答。
他就像小时候,在回答玩四驱车还是做奥数题的时候,选择做奥数题一样的痛苦。
他说:“能帮到靳岑同学的朋友,我很乐意……”
乐意……
乐意个几把!
严亦疏看着靳岑,看着男生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
靳岑不是成绩那么好吗?怎么不自己教???
他在心里疯狂刷着黑人问号表情包。
靳岑看了看脸上露出些愤怒不爽情绪的严亦疏,心情晴朗。
——终于不用给陈毅当家教了。
严亦疏到底是个什么人先不提,就这一点,靳岑就觉得非常不错。
在对严亦疏那点好奇、探究、以及好胜心之前,靳岑首先想到的,是也许严亦疏能够解决陈毅的的学习问题。
陈毅与祁杨不同,对自己的成绩更有野心,但是却懒。他作为朋友,不好太过苛刻地管陈毅,但是如果让严亦疏去教陈毅,相信陈毅自己也拉不下面子在严亦疏面前丢脸。
年纪轻轻,已经颇有资本家剥削能力的靳岑满意地完成了自己一个小小的计划。
靳振国难得干了点靠谱的事情。
靳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