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解压方法,严亦疏也不例外。
在舞池里随着人群一起扭动的时候,严亦疏可以忘记自己是谁,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身体与身体相贴,闭着眼跳起来挥手,酒精随着血液弥散开,让他整个人都十分兴奋。
旁边挤了一群人,估计是一起出来玩的学生,围成了一个小圈子,起哄一样把人拉到中间去跳,严亦疏被误抓过去,也不扭捏,直接大大方方地在中间跳了起来,得到了所有人的欢呼喝彩。
脚下的舞池地板是可活动的,随着音乐节奏的变化开始起伏,站在上面的人重心不稳东倒西歪的,不少人借此机会扑倒别人怀里揩油。
严亦疏和那群学生们乐成一团,玩得非常开心,全然没有注意在舞池旁边的卡座处,有一双眼睛正看着他。
有些人天生在人群里就是耀眼的那个,比如靳岑,比如此刻的严亦疏。
靳岑靠在沙发上,拿着酒杯,目光追随着那个舞池中时隐时现的身影。
耳边陈毅和祁杨正在划拳。
“一只小蜜蜂啊,飞在花虫中啊,你一拳,我一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祁杨,上,就是那个下垂眼美女,去去去,快去要微信!”
……
靳岑推开打火机的盖子,点了根烟。
手指轻轻摩挲着烟身,靳岑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想起严亦疏平日里那塌塌的裤脚,故意留长的刘海,还有装傻充愣的表情。
这一切,都和现在在舞池里那个,长着一张相似的脸的男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刚进night到现在,靳岑已经观察了很久。
他向来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刚看见那个穿着黑色丝质衬衫,还驾着一副金边眼镜的男生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刻上去。
而是坐在自己座位上,不紧不慢地看着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看着他掏出了一个和自己丢的打火机一模一样的银质方块,看着他熟练地点烟,看着他和女生聊天,笑得一副多情又风流的模样。
而陈毅和祁杨目光扫过,却完全没有发现。
因为他们不曾看过严亦疏眼镜掉下来,刘海拨开以后的样子,自然想象不到那个“小严老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这真是有意思极了。
靳岑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有意思的事情了。
他心里好像在被猫爪子不停地挠,细细地痒着。
明明被骗了这么多天,心上居然也没有一点生气恼怒的情绪。
他甚至感觉自己的全身细胞都开始叫嚣激动起来,那股拆穿那个伪装的少年,让他尴尬、呆愣、下不来台……露出烦恼神色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靳岑只能靠抽烟来让自己平静。
陈毅和祁杨已经出发去要美女微信了,卡座上此刻只剩下他一个人。
靳岑张开手臂,叼着烟眯眼看着舞池。
陷入了一段沉思。
舞池处高潮过后,进入了中场休息的一小段平和期。
跳得气喘吁吁的严亦疏缓下动作,却没有下场。
他随着节奏平缓自己的呼吸,拨了拨有些汗湿的刘海,和那群学生用目光交流着。
舞池处有人下场,自然就有人上来。
那群学生下去了一些休息,严亦疏的周围又被新面孔填上。
他也不在意,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波高潮节奏的来临。
他出来玩向来都是玩一次性的,只图放松享受,不留个人私人信息,随缘会遇上些什么玩伴。
一阵干冰喷出,场中弥漫着白雾,朦胧好似幻境,舞池四周升起了台子,载着天使翅膀的金发长腿美女出现,美女们拿着香槟和啤酒四处喷射,不少人弯下腰张开嘴去接酒,一片声色纵欲。
dj戴着耳机,咬着唇扭动着身子,电音节奏愈来愈激烈,马上就要迎来下一波高潮。
舞池里的不少人已经把手搭在了一起,等待着高潮的时候一起举起。
严亦疏也不例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搭在谁的手上,身边站的人叫什么名字,只是放肆地笑着。
“putyourhandsup!!!”
…
……
尖叫声和鼓点声炸开,耳膜都震得嗡嗡作响。
严亦疏蹦得扭头甩脑,眼前的灯光全都糊成一片,他脑海中那些什么英语打卡呀、图书馆呀、物理竞赛啊、靳岑啊……全部都被甩在了脑后。
正当他蹦得起劲的时候,他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在pub浑浊的空气中,那股冷调的木香突然盈满了他的口鼻,像一阵雨冲刷过后,天变初亮的早晨时的味道,浅浅淡淡的,却无处不在。
这个味道很熟悉。
他皱了皱眉,第一反应是谁这么不得劲,不蹦还跑到舞池中央来?
他往后再退了一步,那个宽阔的胸膛依旧还在。
气氛一时之间有点凝固。
他耸了耸鼻子,感觉好像有个熟悉的目光在看着自己。
是谁?
严亦疏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缓缓地转过头。
一张格外帅气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帘。
这张脸的主人他很熟悉。
应该说,是太他妈熟悉了。
这个站在他身后的人,可不就是中午还一起吃饭的靳岑吗???
靳岑穿着黑色背心,外面一件夹克,军绿色迷彩的冲锋裤,长靴。
男生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利落,自有一股说不出的精神气。就算是歪着头站着,不是端端正正的站姿,也让人觉得他没有放松,看起来充满了力量感。
靳岑长得很好看,这种好看带了侵略感,有些锋利——无论是削瘦的下颌线条,还是高挺的鼻梁。他就算站在舞池中央,也沾不上喧闹和暧昧的气息。
靳岑与他几乎是肉贴着肉,肌肤透过布料热度相传,而那股靳岑身上的木调香味也静静地萦绕着。
靳岑专注地看着他。
……
严亦疏眨了眨眼。
他退后一步,自欺欺人地闭上眼,又睁开。
靳岑还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此时周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都不能传入严亦疏耳朵里分毫,旁边的人异样的目光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严亦疏的眼睛里此时只有靳岑这一个身影。
心脏的跳动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明显,“嘭、嘭、嘭、嘭!”一声比一声更激烈更响。
——真的是靳岑。
他脑海里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又哪一句都说不出口。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
严亦疏从来没有想过,被拆穿的这一幕会这么快地降临。他总以为,这件事情迟早还要等个几个月,或者永远都不用面对。
可是下午他们还在一起聊过天,对“好好学习”各自发表了自己的见解,晚上,他就和人家在夜店相遇了。
就在他恍惚、大脑死机,恨不得立刻在脚下掘一个洞出来立马消失的时候,靳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跳的很好。”
靳岑神色居然还有几分认真。
……
严亦疏无语凝噎地张了张嘴。
他露出一个可怜的,干巴巴的笑容来,欲哭无泪地回复道。
“呃……你也不错?”
……
靳岑对他露出了一个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笑容。
如果说严亦疏平常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害怕别人看见他内里模样,那靳岑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那个笑容戏谑、调侃、带了点看穿以后的得意。
与常日里不苟言笑,成绩优异的那个“品行端正”的靳岑好似不是一个人。
靳岑的眼神扫过他的额头。
漫不经心地说:“亦疏同学,上帝在你眼前遮的帘子,终于掀开了啊?”
……
严亦疏真想从舞池里瞬间消失。
他很少有过这样窘迫不知所措的时候,还是面对着靳岑。
当靳岑身上那股正直气渐渐隐匿,蔫坏的痞气上来的时候,靳岑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拉过严亦疏,手掌抓住严亦疏的手腕,果然是细细的一把骨头。
“还蹦吗?”
靳岑问道,拉长了声调。
严亦疏只想溜之大吉,哪里有心思蹦迪啊,他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可是靳岑却不想这样就放过严亦疏。
他看着那个刚刚还骚气四射扭着腰的男生,此刻下意识地又回到了在学校里的伪装状态,有点才说不出来的好笑。
“这才来呢,就走啊?”靳岑拉着严亦疏的手举起来。
“来!”
刚好舞池此时的音乐渐入高潮。
靳岑此时心情无比愉悦,出口的声调都是上扬的。
舞池里音乐声震耳欲聋,谁都不会去在意别人说了什么。
只有严亦疏听见,靳岑对他说。
“小严老师,继续蹦!”
……
蹦你妈。
严亦疏用了地挣了一下,惊讶地发现靳岑的手劲儿居然大到自己都挣不脱的地步。
他就像被靳岑锁在了原地一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严亦疏该震惊的也震惊了,该尴尬的也尴尬的,在自己的夜店主场上,严亦疏到底还是原来那个性格。
他见挣脱不开,干脆也就破罐子破摔了。
“靳岑同学,一起来啊?”
他挑了挑眉,咬着牙向那个眉眼都写着“我心情很好”的男生发出了邀请。
正当他以为靳岑会就此罢休的时候,那个看起来非常“根正苗红”的男生居然真的举着他的手蹦了起来。
属于少年的,肆意和张扬这一刻才在靳岑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和靳岑身上那种超脱年龄的成熟一起,变成了一杯又涩又香的烈酒。
熏得严亦疏头昏脑涨。
操。
严亦疏余光看去,舞池里的靳岑身上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却更加的有魅力。如果说那天在沸点的惊鸿一瞥已经让他回味悠长的话,那现在这种全方位的魅力侵略更是让他招架不住。
当他们随着节奏舞动起来,一瞬间好像能把刚刚那个尴尬的相遇给忘到脑后,只享受这一刻的狂欢。
靳岑也是老手了,玩起来一点都不拘谨,他看了严亦疏一眼,嘴角出了一个弧度,带出了脸上浅浅的酒窝。
但是他们总不可能一直蹦下去。
节奏渐弱,又到了缓和的间奏。
严亦疏感觉自己快要蹦岔气了。
他扶着腰,喘了几口气,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上某人的手掌还没放开。
温热的、有些黏腻的触感,锁在他的手腕上。
严亦疏感觉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烫。
他指了指厕所的方向,对靳岑说。
“我们出去说吧?”
…
靳岑看了看他,眯起眼,想了一会儿,最后点头同意了。
放他的手放开严亦疏的手腕的时候,那里白皙的皮肤上已经留下了浅浅的红印子。
严亦疏收回自己的手腕,背着靳岑揉了揉,龇牙咧嘴了一番。
这靳岑,是吃菠菜长大的吗,力气这么大!
从舞池到厕所,要穿越吧台。
严亦疏低头用手挡着脸,生怕如果靳岑带了陈毅和祁杨一起来,再被他们看见。
厕所旁边有个紧急通道,靳岑和严亦疏走过去,身边终于安静了下来。
靳岑插着兜,在明亮的灯光下细细地打量着严亦疏。
弄了发型打扮以后的严亦疏,就像破茧而出的蝶,张开尾巴的孔雀,成为白天鹅的丑小鸭。无论是给人的感觉,还是气质仪态,都全然不同了。
靳岑用拇指按了按食指的第一指节,指骨啪的一声响。
严亦疏瞄了一眼靳岑的手,在心里想,我靠,这家伙不会是要约出来打他吧?
他正胡思乱想着,就见靳岑从兜里掏出了烟。
“抽吗?”
他看着严亦疏问。
严亦疏正想摇头,又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露馅了。
他接过靳岑手中夹着的烟,欲言又止。
靳岑拿出打火机。
可能是贪图方便,严亦疏看着靳岑那个和落在自己这里的一模一样的打火机,手指不自觉地按了按裤兜——它就躺在那里。
靳岑推开打火机,叼着烟,低头点着,又帮严亦疏点着了。
两个人站在相对寂静的紧急通道里,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
靳岑叼着烟的时候很像一匹狼,眼神慑人,姿态虽然漫不经心,但是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捕捉猎物。
烟雾缭绕之间,靳岑开口说话了。
“挺巧啊。”
……
严亦疏在心里回复。
可不是吗,转身遇见你,你就在那里,巧的一批。
他夹着烟没说话,用鼻音“嗯”了一声。
要说什么,别告诉陈毅祁杨,别告诉靳振国,要不然严贺归会知道?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靳岑不告诉别人这些。
严亦疏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烦躁。
靳岑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
严亦疏吓一跳。
这人他妈有读心术吗?
他抬眼看向靳岑,发现靳岑看向他的眼神里虽然戏谑,但却没有恶意。
靳岑叼着烟,一只手揣在裤兜里,另一只手伸向他。
因为不能动嘴型,靳岑的话语有些含糊,听起来却更加暧昧低沉了。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靳岑。”
……
严亦疏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把手伸过去,握住了靳岑的。
靳岑的手掌比他大一些。
更烫。
他突然想到,好像靳岑在外面的样子也是装的。
是哦?
那他干嘛要害怕靳岑啊?
严亦疏忽然就底气足了起来。
他用力地握了一下靳岑的手,不甘示弱地拉长了音调。
“我是严亦疏。”
……
靳岑放开他的手,手指夹起烟。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动作,但是由靳岑做出来,却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靳岑看着他。
对他说。
“小严老师,以后……”
“请多关照啊。”
那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关照”二字上着重强调,让人有些忍不住面红耳燥。
内场传来的音乐声隐约可听,烟味弥散开,那股男生身上的木调冷香此刻只能绰约闻到一点。
靳岑站在他面前,就像一把开了刃的绝世好刀。
涔着寒光,危险却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