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楠事件在实中的某个圈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据前线记者兼事件的目击者徐易平发回来的报道,金一楠经过一个周末,仿佛被塞进了教改所一样,回来以后整个人不仅瘦了,在语文课老师点名背诵古诗词的时候居然都能够流利地背出来。
不仅如此,之后接连一周,金一楠都呈现出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精神风貌,看得金一楠的班主任连连惊叹,打电话给金家父母夸奖了一番。
金家父母听闻此消息,赶紧拎着礼物就去找靳振国和岑谷雨了。
“真的要谢谢你家靳岑啊!”
“没错没错,如果不是小岑肯带我们家那个顽劣的一起学习,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
就这样,本来是一桩恶行斗殴事件,结果在金家父母恨不得做面锦旗给靳家送过去的一片欢欣中落下尾声。
而在学校里夹着尾巴做人,不敢继续去浪的金一楠,也被凌旭阳那群人认为是“叛变”,大家都开始有意无意地冷落疏离这个原来的成员。
而徐易平,一位来北城不久,扎根不深的预备成员,这次抓住机会,成功上位,挤入了以凌旭阳为首的核心圈子里。
在这个无聊的深秋,这桩八卦一时之间成为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饭后闲谈。
而靳岑和他的小伙伴,也以更加恐怖的“教导主任”面貌出现在了那群少爷的面前。
他们也咬牙切齿,想去告靳岑一状——靳岑也不是没去过酒吧夜店啊?不是玩过没浪过啊?
可惜靳岑经此一役,在家长圈子里的形象可是有如华佗扁鹊,分分钟能把自家小孩的厌学症给治好。
靳岑就像一位占领了道德高地的大反派,让人恨的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这些事情,陈毅和祁杨自然是不会和严亦疏说的。
他们在严亦疏面前,依旧是表现出一副普通高中少年的样子,殊不知严亦疏其实什么都知道。
有徐易平这个大喇叭在这里,严亦疏想不知道都不行。
徐易平也听说了他在学校和靳岑三人一起吃饭的事情,追问了严亦疏许久,最后被严亦疏以“其实不熟”“装装样子”糊弄了过去。
秋天渐渐走到尽头。
十二月踏着寒风来了。
北城一中的树此刻叶子都掉的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干在校园里显得岑寂又郁郁,学生们裹着学校的大棉袄来往穿梭,下课愿意出去走一走的人都变少了。
虽然会有心思活络的学生在大棉袄里穿自己的衣服,露出一个带着潮牌logo的帽子,以彰显自己的时尚品味,但是严亦疏肯定只能穿最简单普通的校服,还要想方设法怎么才能更土一点。
他的黑框眼镜万年不变地架在鼻梁上,时间久了,严亦疏都有些怀疑自己那优秀的鼻梁会不会被压塌。
而严亦疏的生日也在悄无声息地逼近着。
这是来北城以后严亦疏过的第一个生日,在北城地界知道的人并不算多。
徐易平虽然说张罗着要给严亦疏搞个生日趴,但是严亦疏却严词拒绝了。十二月临近期末考了,还有竞赛班的考试要准备,严亦疏实在是不想惹出什么事情来。
今年的十二月九号刚好是星期六。
星期五早上,雾霾严重。一中里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走在楼梯间都像是穿梭在云间一样,格外的冷。严亦疏在走廊打了水,冷得瑟瑟发抖,赶紧回到班上坐下。
早读还未开始,班里的同学有些在自习,有些在吃早餐聊天,氛围还比较松散活跃。
吴石磊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进来,身上裹着学校的大棉袄,手里拎着一个包装得非常少女——和他全身气质格格不入的盒子,在班门口就用眼神打量了一圈,最后亮晶晶地锁定在了严亦疏的身上。
严亦疏刚打开保温杯的盖子准备喝水,就被这眼神弄得浑身都有些发毛。
“……”
他和吴石磊对视了两秒。
吴石磊作为严亦疏在这个班里唯一的朋友——他自己封的,和严亦疏坐了两个月的同桌,自然也是知道严亦疏生日的。
这也是让严亦疏心里感觉不妙的原因。
他紧张地握住杯子,就看见吴石磊像发射的导弹一样冲了过来,哐啷一声在他的桌子前砸了个响。
这个瘦高个,皮肤黝黑的体育委员对严亦疏露出了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然后用恨不得一层楼都能听到的分贝说。
“严亦疏同学,提前祝你明天生日快乐——!!!”
……
严亦疏被这一嗓震得脑袋都木了。
他拿着保温杯的手僵在原地,半晌嗓子里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那个包装得特别粉嫩少女的盒子也被吴石磊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吴石磊这一嗓子不知道惊起了多少鸟雀,一时之间班里和严亦疏认识不认识的同学全都围了上来。
“严亦疏,你明天生日啊!怎么不早点说!”
“哎呀,我都没有准备礼物……”
“严亦疏,你弄不弄生日派对啊?要请我去啊!”
……
这一嗓子的威力之大,连刚刚上楼的靳岑三人都受到波及。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讨论声,陈毅皱了皱眉。
“啧,是哪个傻逼说的啊?”
“我们还要给小严老师弄惊喜派对的!不能和我们的时间冲撞了啊。”他咕哝着。
陈毅作为严亦疏在化学竞赛班带了一整期的徒弟,在这三人里,看起来是对严亦疏最上心的一个,大半个月前就说起了严亦疏的生日,还说小严老师再北城过得第一个生日一定要弄得有纪念意义。
这几天他们没和严亦疏一起吃饭,就是因为在准备给严亦疏布置生日派对的东西。
说到这个,陈毅难得再次提醒了一下靳岑。
“老大,你千万要记得给小严老师准备礼物啊。”
……
靳岑是一个不爱形式主义的人,逢年过节或者是生日,他看起来都比较平淡,给陈毅和祁杨的礼物向来都很敷衍,基本就是缺啥买啥,或者直接转账。
靳岑听到陈毅的吩咐,脚步顿了顿。
他轻轻抿了抿嘴,语气带了点烦躁地说道:“知道了。”
陈毅不放心地看了靳岑一眼,在北一f4的群里发消息,告诉严亦疏今天中午一起吃饭。
一上午的课上完,严亦疏被同学们热情的生日祝福轰炸得整个人要撅过去了。
下课铃一响,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吴石磊还一副做了好事的模样,看着严亦疏嘻嘻笑,差点把严亦疏气得呕血。
严亦疏难得感觉自己在靳岑三人旁边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因为基地布置了晚上的生日派对,所以f4今天在饭堂吃的饭。
吃饭途中,陈毅自然是提起了今晚去基地的事情。严亦疏本来就已经拒绝了徐易平,今晚也没什么安排,再看着陈毅那诚恳的表情,不太忍心拒绝,答应了下来。
虽然说和陈毅成为师徒是出于靳岑的刻意为之,但是陈毅这人做朋友其实挺不错的。这两个月相处下来,严亦疏其实还挺喜欢陈毅祁杨他们相处。
吃饭吃到一半,陈毅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没买,拉着祁杨溜了,饭桌前只剩下了靳岑和严亦疏。
他们坐在饭堂很偏僻的角落里。
“吃完了吗?”
靳岑问道。
严亦疏本来胃口就不太好,扒饭扒半天了,闻言赶紧端着盘子站起来。
把饭倒掉,两个人揣着手在寒风里走了一段路,去了综合楼的废弃教室。
这里甚至都没有暖气,学生们愈发的不爱往这块来了。
翻窗进去,把窗帘拉上,找了个死角位置,靳岑从兜里掏出了烟。
“抽吗?”他把烟盒往前递了递。
严亦疏像是终于回到了水里的鱼,自在地抖了抖身子,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浊气。
他从烟盒里抽了根出来,夹在手里。
靳岑滑开打火机的盖子,脆响过后,按下按钮,火苗蹿出来。
严亦疏把烟放进嘴里,凑过去点着。
他们这样私底下一起抽烟已经很多回了,都是在陈毅和祁杨不在的时候,居然都抽出了些默契来。
抽烟过肺,刺激感直冲脑门,抽久了便会觉得解压。
一根饭后烟燃尽,严亦疏把烟按灭,看着靳岑手里的那个打火机,突然问道。
“你这个打火机是什么牌子的?”
……
靳岑撩起眼皮,懒散看了他一眼。
他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记不得牌子叫什么——他都是在商场专柜直接买的,同一家店,熟门熟路,根本没费心记那一串英文单词该怎么读。
那个银质四方的打火机的表面也并没有logo。
看靳岑这个表情,严亦疏就知道他不知道。
他摆了摆手,随意道:“没事,就是觉得挺好用的,就一打火机,用什么都一样。”
靳岑没有接话。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中的打火机,眼神里闪过几分思索。
星期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按惯例是班会。
陈毅和靳岑找借口逃了课回去给严亦疏的生日派对做最后的准备。
靳岑其实没怎么参与派对布置,陈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回来。
而男生只是自顾自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靳岑房间的桌子上摆了一个非常朴素的盒子,深蓝色,上面有竖条的纹路,是靳岑能找到的最低调的礼物盒了。
打开盒子,里面已经放了些东西。
如果让陈毅来看,一定会有些无语。
因为里面有一本王后雄数学,有几包烟,有一个运动手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送给一个类型的人的礼物。
靳岑看着盒子思索了一会。
他先是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巧的打火机——是之前被严亦疏捡到用过一段时间的那个。
他看着那个打火机,脸上闪过几分莫名的纠结神色。
靳岑思索了半天,从角落里搜出来一把瑞士军刀,在打火机的底部很不熟练地刻了个什么东西,然后把打火机扔了进去。
打火机没入其他礼物里,看起来毫不起眼,靳岑看着盒子,又沉思了一会儿。
这一次,靳岑走到衣柜旁,摸索了半天,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鸭舌帽——是那次给严亦疏戴过一次又还回来的帽子,这帽子其实靳岑不怎么戴,他犹豫了一下,也塞了进去。
这次满满当当的盒子终于被盖上了。
靳岑看着那个盒子,心跳居然有些奇怪地加速。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
又在房间里叉着腰转了几圈。
楼下传来陈毅大声打电话的声音:“唉唉,好!到楼下了是吧!”
严亦疏要来了。
……
靳岑走回桌子前,端起那个盒子,四肢僵硬地往门口移动。
像个关节很久没擦油的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