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徐易平看着向他走过来的两个男生,干咳一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下意识地把背挺得笔直。
四人卡座,严亦疏和靳岑坐在一边,徐易平坐在一边。
徐易平等严亦疏和靳岑坐下以后,把菜单递过去,语气有点紧张地问道:“我先点了一些,你们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严亦疏看他这怂怂的样子,伸手把菜单接过去,不客气地在菜单上加起了东西。
趁着严亦疏点单的功夫,靳岑主动和徐易平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是靳岑。”
男生的脸被火锅升腾起的雾气绰约遮掩了一些,但是依旧能看清那凌厉的眉和冷淡的眼。
徐易平赶紧回应道:“岑哥好岑哥好,你见过我的,我叫徐易平。容易的易,平稳的平。我和严亦疏在川城的时候小学就认识了,算是一起长大的,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严亦疏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徐易平巴拉巴拉说了一大串,说完以后去看靳岑的表情。坐在对面的男生听完他的话,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算得上笑的表情,对他颔首,说了一个“好”。
若说徐易平对靳岑最大的印象,大概还是在巷子里遇到靳岑的那天。
他那时候看见的靳岑气场可不一般,站在那和凌旭阳给人的感觉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有一种异于普通高中生的压迫感。可是现在靳岑坐在严亦疏旁边,身上的那种压迫感全数收敛了起来,除了偶尔瞥过来一眼的时候能看出来这男生不是一个善茬,其他时候给人的感觉非常的平静,甚至还有一点诡异的亲和感。
两个人打完招呼以后,靳岑就侧过脸去看严亦疏点菜,在看到严亦疏点了一大堆的时候微微蹙起了眉头,拍了严亦疏的手一下。
“太多了。等下我妈回去肯定会让你喝汤,你别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男生做这个动作,明明是带了些斥责的语气,但是在旁人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凶,只有熟稔和亲昵。
严亦疏以前在川城的时候都是说一不二的主,他决定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会去反驳的,遇上靳岑,他也只能拖长声调“啊——”了一声,反过铅笔,用后面的橡皮擦掉了一些刚刚他勾的食物。
我操。
徐易平看呆了——疏哥这是在撒娇吗?严亦疏在撒娇?
天打雷劈。
他艰难地在脑海中搜索以前严亦疏撒娇的情景,却几乎找不到一例。就算是小学的时候,严亦疏因为他爸没来给他看家长会难受,都是跑去黑网吧打游戏杀人泄愤,那个时候在网吧都出名了,就因为严亦疏这个戴着红领巾和三条杠的小学生和人家solo赢了不少。
也许是他盯着严亦疏的目光太过震惊了,严亦疏不爽地“啧”了一声,抬起头瞪了一眼他。
严亦疏的眼睛是薄薄的单眼皮,眼尾上挑,瞪人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凶。特别是撩起眼皮的那一瞬,有一种漫不经心看不起人的傲气,在川城的时候不少人被他这么一瞪,都想和他干架。得亏和他一起玩的那群人,白殊、李奕颐都是老大,特别能打,做什么都不用严亦疏自己出手,不然就严亦疏那三脚猫花架子,早就被揍得妈都不认识了。
在川城,严亦疏长得好又会玩,身边的发小又一个比一个厉害。像白殊那几个混社会的,门路广,罩着一个中学生可不要太容易。许青嘴皮子厉害,就没他不认识的人不知道的八卦。徐易平从小跟在严亦疏旁边,就见那些抽烟堵人的社会哥都对严亦疏可好了,一开始他还不明白,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严亦疏在黑网吧打出来的交情,带人家上分,人家自然要叫他爸爸。
他被严亦疏瞪这么一眼,才恍惚感觉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疏哥回来了。
这顿火锅吃得徐易平那叫一个大起大落。一会儿,靳岑给严亦疏夹菜了,他哽一下;一会儿,严亦疏又和靳岑撒娇了,他还要再哽一下。他坐在座位上,原本那见严亦疏家属的激动和兴奋全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单身狗被虐成柠檬的酸涩。
微信里许青还给他发来私聊。
青青草原:怎么样,见到了吧,是不是巨帅?
……
他默默地回复。
难平:你知道这人在北城中学圈像谁吗?
青青草原:像谁?
难平:你想象一下,严亦疏和白殊谈恋爱。
青青草原:……………………
青青草原:好雷
青青草原:我走了
白殊虽然和靳岑不一样,从来不学习,是实打实的混,但是靳岑坐在那里看人的时候,就和白殊有那么几分神似。特别是加上靳岑令人闻风丧胆的威名,更是让靳岑的形象和白殊的形象在徐易平的脑海里重合了起来。
得亏白殊长得没有靳岑那么帅,不然……徐易平想象了一下白殊和严亦疏谈恋爱的样子,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顿饭吃完,靳岑和严亦疏吃得非常愉快,徐易平尝到的滋味丰富,他从一开始的震惊不可置信,到后面的若有所思回味无穷,心情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倒也算是吃了一顿难忘的饭。
靳岑和他加了微信,这就算是正式在严亦疏的朋友圈里公开了。
川城朋友的微信群里不少人叫嚣着要看疏哥家属的照片,徐易平和许青的微信更是被接连爆破,就连不理世事的白殊都发了一个“。”到徐易平的聊天框里。大家这么热情,严亦疏也不遮遮掩掩,亲自挑选了几张靳岑的照片,发了人生中第一条朋友圈——当然,是分组的。
为了保持自己的神秘装逼形象,严亦疏从来都不发朋友圈。而且他这个号加的人很多,他懒得分组。
这一次发朋友圈,他特意把川城的朋友分了出来,最多再把陈毅、祁杨两个人放了进去。
徐易平一下拉刷新,就看见严亦疏发的朋友圈。
两张照片,一张是偷拍的靳岑睡着的侧颜,一张是靳岑喝可乐的时候睨着人的样子,严亦疏的摄影技术非常有限,但是模特的脸实在是太过逆天,那两张随手拍的照片足矣让人惊声尖叫。
下面的点赞和评论几乎是以一秒一个的速度在飙升。
看见这条朋友圈的也就玩得好的那么十几个人,这个点正是活跃玩手机的时候,一下子严亦疏谈男朋友的消息就在那个小圈子里传开来了。这些人口风都还算紧,也就是小圈子里讨论一下,没往外说,但是十几个人私聊弹消息,也足够塞满严亦疏的微信了。
严亦疏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他直接把手机按灭,任由那群人嗷嗷叫去。
徐易平看到朋友圈,终于意识到,严亦疏是来真的。
他这位潇洒了这么久的朋友,真的坠入爱河了。
三个人吃完饭,时间还早。不想回去喝岑谷雨的补汤,严亦疏提议去打游戏。徐易平以前一听到严亦疏要打游戏,那怎么都要蹭一个车位的,今天两位大佬带着他,他却有点瑟瑟发抖了。在网吧玩到十点,徐易平连赢了三把,从来没有觉得英雄联盟是个这么简单的游戏。
下机的时候,靳岑很自然地拿起了严亦疏的外套,走到门口,帮他披了上去。
冷意愈发浓重的深冬夜里,严亦疏盖着靳岑递给他的外套,对他眯着眼笑了一下,然后叼了一根烟,等靳岑帮他点着。
徐易平站在后面,只觉得这画面莫名的和谐。
他晃了晃脑袋,脑海中又闪过严贺归的模样,以及他和严亦疏的关系,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川城的时候,许青这样父母都不管的还是太少见了,就算是有玩的,也是大人觉得小孩子玩闹没关系,哪一个到了出社会继承家业的年龄还能这样无所顾忌的。
青春肆意无所顾忌的岁月,也就这么几年了。
“走了。”严亦疏和靳岑等到了车,朝他挥手。
徐易平和他们笑着挥了挥手,他家里住的近,搭一站地铁就到了。
作为朋友,他自然替严亦疏开心。但是……
他看着北城冬日雾沉沉的天空,心里暗暗地为友人祈祷——希望他以后的日子,也能像今天一样开心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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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全城禁止放炮竹,城市里的北漂族走后,难免显得冷清寂寥,缺乏了一点过年的气氛。
靳家的小院过年的气氛却格外的浓厚。
除夕这一天,一大早,岑谷雨就把两人揪起来写对联了。严亦疏在靳家待了一个星期,已经完全习惯了在靳家的生活,俨然成为了岑谷雨的第二个儿子。
靳岑和严亦疏的字写得都不错,两个人小时候都被逼着练过书法的,折腾了大半个上午,终于把院子里所有能贴对联的地方都贴满了。严亦疏和靳岑穿着岑谷雨给他们买的新衣服,一个红卫衣白色羽绒服,一个红色套头毛衣,站在岑谷雨旁边,显得精神又喜庆。不少来靳家串门的客人看见了都要夸上几句,岑谷雨听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八壹中文網
靳家吃除夕饭都是小家一起吃,主要是靳振国工作太忙,也没时间回老家过年,今年加上了一个严亦疏,四人一桌,气氛融洽和乐,严亦疏嘴甜会夸人,夸得靳振国和岑谷雨都美滋滋的,给他的红包比靳岑的厚多了。
新年联欢晚会十二点的钟声敲响,遥遥看见了烟花远处升起来,在天空中炸开。
大人们忙着拜年接电话,两个小孩偷偷地跑上了楼。
靳岑和严亦疏躲进房间里,站在小阳台上,拿着靳振国珍藏的酒开了一瓶。
“呲——好辣!”度数极高的白酒入口,辣得严亦疏直瘪嘴。
烟花在远处的天空明明灭灭,大院里也有小朋友偷偷买了烟花棒,拿着在空中挥。靳岑听见欢笑打闹声、拜年的祝福声、还有自己心里,因为眼前的少年而愈发激烈的心跳声。
严亦疏泛着水光的唇看起来格外诱人,烟花落下的星点光芒,都浮在了他的眸子里,男生眯起眼,又喝了一口酒,鼓着腮帮子,找到了靳岑的唇。
一口酒渡过去,辣味都被甜意全数淹没,靳岑蹭了蹭严亦疏的下巴,亲昵地在严亦疏的眼尾落下一个吻。
“小严老师,过年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塞进了严亦疏的口袋里。
“你的新年礼物。”
严亦疏被塞了礼物,愣了一下,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巧了,岑哥,你也有。”
他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在了靳岑的手上。
两个人吹着弥漫着酒香的晚风,一起打开了盒子。
靳岑送了严亦疏一个精致的尾戒,银质,上面有一粒菱形的紫色钻石,阴刻了极为繁复的花纹,看起来神秘又诱人,和严亦疏的气质非常的搭。
而严亦疏送了靳岑一条项链,红绳上坠了一颗像动物獠牙一样的牙齿,打了孔,用粗线绑了一圈,有一种生命的野性。
严亦疏对靳岑说:“这是我爸以前去山里出任务的时候捡到的,后来送给我当礼物了。我之前就觉得,一定要找一个戴上这个够帅的男朋友送出去。”
他向靳岑眨了眨眼:“所以,现在送给你了。”
靳岑戴上项链,红绳没入衣领,在脖颈上隐约看见一截。
他把项链戴好,胸口处传来一点冷意。靳岑牵起严亦疏的手,把戒指给他戴上。
男生的动作虔诚又专注,眉眼低垂,有一种静谧严肃的美感。
戒指套在严亦疏的尾指上,恰恰好。
严亦疏忍不住问靳岑:“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靳岑的动作顿了顿。
男生抬起头,看着他,神色非常认真地说:“因为我想给你戴戒指。”
他看着严亦疏的脸,抓着他的手。靳岑摩挲了一下严亦疏手上的戒指,心里难得浮起了一些对命运和未来的恐惧和抗拒,他的脑海里只要一想到可能未来的某一天,会有另一个人给严亦疏戴上无名指的戒指,就无端生出一股妒忌。
他就像原来对命运的洪流无所谓的一粒芥子,突然有了自己的执着和方向。
这个执着和方向,原来只是朦胧混沌的一团,如今因为手里牵着的这个人,变得具体明晰起来。
靳岑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长大——渴望,长成一个顶天立地,能抗下一切风雨,面对所有非议的人。
寒冬里,万物还在沉睡,再过些时日,可能就会有第一根树枝上的新芽冒出头来。不论好坏,旧年已经踏着喧嚣沉寂走远了,相逢别离、爱恨生死都已经落幕。
而靳家的阳台上,两个少年依靠在一起,就像两棵新竹,一寸寸地拔节生长。
新的一年来了。
春天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