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
没给她犹豫的机会,季槐序拉开车门,示意她上车。
李莺时很疲惫,觉得脚底的水泡都要磨烂了,疼得厉害,自然也不再推辞,坐在了后排。
季牧负责开车,季槐序也坐在了后排,她的左侧。
“听季牧说,季老师也是来看布的?”为了避免尴尬,李莺时扯开话题。
季槐序点头:“嗯,找这里的师傅定制一块绮料,工艺品罢了。”
季牧吊儿郎当地插嘴:“可上心了,光纹样图都画了一宿,还要找苏州的手绣老师傅在上面绣花呢!也不知道是送给哪位美女!”
季槐序眼锋一挑,从后视镜中警告:“嘴巴闭上,好好开车。”
大约是种血脉压制,在李莺时的印象中,季牧一直很怕季槐序。
既然是送人的礼物,她也就打消了想要“观赏”的好奇心:“这么用心的礼物,对方一定喜欢。”
绮本就是丝绸中的一种,质地柔软,色彩唯美,如果再在绮地上进行手工刺绣,她脑子里只浮现了一个画面,那就是前些天无意间在古大神微博上看到的马王堆汉墓出土的黄褐色对鸟菱纹绮地“乘云绣”,织纹和绣纹交相辉映,画面生动,华贵多彩。
这样花费心思做的礼物,多半是送给喜欢的人。
季槐序点点头,用无声结束了聊天,车厢重新回归安静。
坐在舒服的座位上,疲惫的身躯得到放松,李莺时也逐渐起了睡意,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季牧是个粗枝大叶的人,车子上了高速刚顺手点开车里的音乐,就听到后排季槐序轻“咳”一声,才从后视镜看到李莺时已经所在座位一角睡着了,只能悻悻地把音乐关掉。
季槐序则看着车窗外漆黑的夜色,仿佛眼底也染上同样的黑,陷入沉思。
李莺时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被包里的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看到是祁风的电话,赶紧接听:“祁风,什么事?”
祁风应该是在白师傅的铺子里,有些惭愧地问她:“唐缺胯袍咱们应不应该做接襕啊?我有点弄不懂了……”
李莺时回:“唐缺胯袍有无接襕开衩和接襕不开衩两种,不过我个人觉得无接襕开衩更漂亮些,咱们就按这种形制做吧!”
白师傅的声音传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看来你是用心钻研了的!”
李莺时摇头:“刚巧才看过,我手机里还有从书上拍的图纸,这就发给你。”
挂断电话后,她把前几天从书上拍的线稿图发给祁风。
抬头见,发觉季槐序正意味深长地瞧着她,倒是叫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伸手摸嘴角:“怎么了?我刚才睡觉流口水了?”
男人摇摇头,似是夸赞的语调:“书有认真看,越来越有样子了。”
李莺时愣住半晌,睡意早就散了,摇下车窗,混着风声调笑:“季老师夸人怎么还别别扭扭的,我很优秀,我知道!”
夜风将她发丝吹得飞扬而起,好似她此刻张扬的心情,睡一觉后,重新恢复斗志昂扬。
做三四月的事,八九月自会有答案。
季槐序侧首,看着她在窗户前吹风的侧脸,唇角细微地扬起。
回到上海,夜色已深。
季牧把他们送回到小区门口就驱车离开了。
李莺时脚落地的那一瞬间,饿意瞬间席卷而来,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饿了?”季槐序站在她身侧,自然是听到了。
李莺时点点头:“季老师应该也没吃饭吧?为了报答载我回来,我请你吃饭?”
“可以。”男人点头。
李莺时站在街口,心想怎么也得找个像样的馆子,谁知季槐序抬手指了指几步远的面馆:“就这家吧。”
“不行,不合适,我们往前走走,我记得前面有个融合菜餐厅。”李莺时拎着自己沉甸甸的包,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季槐序迈起长腿跟上,先拿走她沉得塞砖头似的包,然后把她强行拽进了面馆里。
深夜无人,只有他们两个食客。
老板很快端上来两万热腾腾的面,面香四溢。
“只请你吃这么简陋的一餐,实在不好意思啊!”李莺时略显惭愧。
季槐序抬眸看她一眼,率先拿起筷子低头吃面:“在你眼里,我就这么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
李莺时甚至想点头,当然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直接:“倒也不是,就是感觉你应该是个挺讲究的人。”
哪怕是此时此刻,筷子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仿若画家的笔,医生的手术刀,姿态和谐优美,吃相也是慢条斯理,很难不让人认为,他就是个生活上处处挑剔讲究的人。
季槐序难得地笑了。
他的眉眼的笑被眼镜镜片阻挡几分,依旧很好看,:“你知道考古工作者大部分时间都在干什么吗?”
李莺时不假思索地答:“当然是发掘文物,研究文物啦!”
男人摇头:“不,是吃土。”
“吃土?”李莺时回想起自己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纪录片,笑起来:“这么一说好像也是。”
“比起吃土,一碗面已经很豪华了。”季槐序夹起面条送入嘴巴,依旧是斯文模样。
李莺时看着他的模样,脑海中根本无法想象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人在地里挖土是什么画面:“还没见过季老师灰头土脸的样子,那应该很新奇。”
季槐序这会儿很有聊天的兴致,“去网上看看考古纪律片,土方里那些考古工作者什么样,我就什么样。”
她忽然很好奇,撑着下巴问:“季老师都去过哪些地方考古?有意思吗?”
季槐序思绪飘远,努力回想:“很多,甚至有些地区因为太过偏僻又没什么大收获,已经不记得名字了。”
李莺时并不理解他说的偏僻,是有多偏僻。
“印象最深的是刚毕业去实习,我被分到去挖一个景德镇的瓷窑遗址,因为窑厂面积庞大,我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停地挖,统计自己的遗物,进行分类挑拣、标本编号,然后回工作站进行研究、记录,后来我看吃饭的瓷碗都觉得像刚出土。”季槐序说起过往的经历,突然变得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