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陆昭漪语塞,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顿时懊恼地咬紧了牙根。
全天下最清楚此事的,也只有勾辰子,可她眼下不是明面上的勾辰子,只是陆家七娘,又如何知晓这般重大的隐秘之事?
“臣……是听家师,偶尔提起的……”她心虚地垂头,不敢看向他。
夏裴闻言,眸子中划过一抹阴寒,一步步靠近她,直到将她逼到墙角,才咬着牙关开口,“军师吗?朕还想问陆娘子,自你此次回京后,可曾回过勾辰别院?朕有幸去过两次,整个别院只有影云,可还有别人?”
陆昭漪的背抵着冰凉的墙壁,只觉浑身都有些发软,但她依旧咬唇摇头。
“臣,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她摇头,心中暗暗思忖,也怪自己将别院守卫调走大半,不过也从不担心旁人能在别院中发现什么。
影云是影月卫中绝顶的高手,同时在别院内四周守卫之人也都各有本领,若有异动,怕是早被他们发现了。
至于其他的影卫,就算他们真的发现了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伪装成勾辰子的影雨,保证秘密不外泄。
明知如此,她很快恢复往常,仰首与夏裴直视。
“若无其他事,还请陛下回宫……”
可是,夏裴却恍若无闻,低眉讥笑,“呵呵,你还不愿告诉朕吗?若你说出真相,朕可以一起帮你隐藏你的秘密……”
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腰肢,猛然收紧,将她整个人抵在墙壁上,一双黑眸紧盯着她的眼睛。
瞧着这副如饥似渴的目光,如同火焰一般灼热,似乎恨不得将她焚烧殆尽。
陆昭漪心里一惊,连番挣扎,挣脱不开,撇了头,看向一边,“陛下说过,不会用强的!”
第一次是在淮南郡浚遒县的县衙大堂,那次是夏裴首度向她坦白心意;第二次则是半个月前的东宫之内,他分明提出,不会强迫于她。
或许是为了坚守自己的承诺,听到此话的夏裴,这才松手,往后缓缓退了几步。
两人面色逐渐通红,互相躲避着眼神,稍晚,他偷偷地转过头望着她,“陆娘子,许多事,朕都可以不计较,但是……”
“但是什么?”
陆昭漪蹙眉,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郑重。
“朕希望,你有什么事,能别瞒着朕……”
她的眉头越皱越深,他是想要从她嘴里知晓,哪些事?又或者,他已经猜到她就是勾辰子?
男子的心思,她一介女子,又怎能猜到?
只是……
“陛下,你是一国之君,有很多事,并非我能掌控的。我能做的,不过是尽量少给陛下添麻烦罢了。”
说到这里,陆昭漪语气淡漠地,仍低下头,“所以,还请陛下不要多想……”
她说完,转身就走。
只是,还没走几步,便听夏裴喊了她一声。
“七娘子……”
陆昭漪脚步一滞,回眸望去,见他仍旧站在原地。
她微眯了眸,“还有事吗?”
夏裴踌躇片刻,终是道:“朕想知道,若你是勾辰子,对于此次雍州粮谷贪墨一事,该如何处理?”
这算是在向她求教?
话音入耳,晃了晃神的陆昭漪眉尖微展,不禁失笑,“陛下说笑了,我怎么可能是勾辰子呢?我是我,他是他……”
“可若陛下想听我的意思,那明日我让人呈上奏疏,陛下慢慢看……”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便已径直离去。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夏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是五味陈杂,垂下眸子抿了抿唇,低吟着。
“朕知道,你若不是勾辰子,那还有谁会是?”
……
随着飘雪楼与天下盟各分堂、分舵派人悄无声息地进入洛京,京中的局势,已然悄然变化。
然而,一切极为平静,跟往常并无二致,也无人行动,只等身在关中的影风与河东郡的影灵,带回消息,再便是同邱渠子了解完北荆州的状况,需陆昭漪的一声令下,他们便可展开行动。
风满楼开张的第二日,陆昭漪与云值就已在步广里的坊门附近碰面,两人一同赶往邱家。
“这次来洛京打算待多久?”陆昭漪问。
云值一路颠簸劳累,这次来洛京,自然也是奔波劳累,“老家也没什么惦念的,就在洛京长住吧!”
“主公在世时,你可是说终生不踏足渊国朝堂;现下主公已逝,你倒是改了性子。”
“人各有志嘛……”
“你倒是说的直白。”
说话间,两人便已经来到邱家门外,这也是陆昭漪第二次来此。
上一次,因为邱家摆着酒宴,而让她没怎么好好打量这座宅邸,这次却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座府宅的全貌。
瞧这邱家,虽算不上富丽堂皇,但也别具匠心,院落之中的建筑皆以古朴精巧的雕花木制,显得颇有格调,门前一棵参天古柏,枝繁叶茂,将天空挡得严严实实,看上去,竟有几分萧索之感。
可见邱家处事的低调。
门口,守着两名仆役,见到陆昭漪与云值,皆是躬身行礼。
“陆娘子、云先生,二老爷已经在厅堂等候多时,二位随我来……”
她微愣,很快恢复淡定,也许,邱渠子同样一直在等她上门。
“还请带路吧!”
她淡淡颔首,与云值并肩进入邱府,刚跨进大门,便见到厅堂里,邱渠子一袭黑袍闭目端坐,看似平静,而他那眉宇间的戾气,却始终无法隐藏。
“邱中丞,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陆昭漪上前,微微一笑。
自三个月多前,两人第一次争锋相对之后,便再也没碰面。
邱渠子抬眸,望了她一眼,又看向云值,眸底闪过几分诧异,当即起身相迎。
“世兄!”
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激动,甚至于,还夹杂着几分颤抖。
云值拱手回礼,眼底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他们二人,自从邺都一别,已经整整四年未见了。
陆昭漪站在他们身后,见二人久别重逢,心里也有种莫名的感觉,但很快,便将这种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
见二人如此激动,她在一旁默默地观察了几眼,终究忍不住出声打断。
“你们二人不用太过客套,以后有的是机会。”
终究,她还是忍不住打断,“我此番过来的目的,邱中丞怕是也猜到了吧?”
她一句话落,邱渠子和云值脸上的表情立马僵硬了起来。
陆昭漪挑了挑眉,不知这二人是什么反应。
“昨日便听到,世兄于风满楼开坛讲学,还以为只是噱头,不曾想是真的。世兄此次来洛京,不走了吗?”
云值双眸微沉,颔首,“想必世弟应当听说,我已加入飘雪楼了吧?”
“不错!”邱渠子垂眸,淡漠回应。
良久,还是邱渠子回过神来,眼神与云值相对,“既然世兄已经来了,就不妨在此稍作休憩,待用过午膳过后,咱们再细谈此事吧?”
“上次陆娘子来府上,此后内子一直惦念着你,不如你先去后院与我家夫人叙叙旧?”
“也好!”陆昭漪点头,转头吩咐云值,“老师留在这儿陪邱中丞聊会儿,我去后院瞧瞧赵夫人。”
她先行离开,直奔后院。
刚走过长廊之时,她远远的瞧见一位妇人正在浣衣,一边洗衣服,还一边嘀咕着。
“……这些个奴婢,就连洗件衣裳也要偷懒……”
听到这句,陆昭漪不由驻足,这便是邱渠子的贤内助,赵夫人。
这位赵夫人年轻时仗剑天涯,喜爱舞刀弄枪的,之后嫁入邱家,便一直在家相夫教子,不再抛头露面,如今已过中年,光从轮廓当中,也能看出,曾经定然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赵夫人明明自己操持着家务,还要怨下人偷懒,还要让下人怎么样寻找活计?”
陆昭漪扬声玩笑,那赵夫人闻声望过来,一眼便瞧见她。
“呀,是你啊,快过来吧!”她笑盈盈地招呼,伸手擦拭皂角的双手,“你这丫头,你居然来了府上,怎么不提早跟我一声呢?”
陆昭漪淡笑,“赵夫人说笑了,哪有我这种小辈能够叨扰您清净,还是不要惊动您的好。”
“你这丫头,还真是伶牙俐齿……”
二人寒暄几句,赵夫人便拉着陆昭漪一直进了院子,在内屋她的床榻边坐下,又拿了茶水给她。
“你回洛京多久了?我都听说了,皇帝派你去北扬州三郡救灾病,还端了江左反叛势力,全天下也只有你能办到此事了!”
听到赵夫人滔滔不绝的言语,陆昭漪微愣,她这才想起来,这位夫人也曾为巾帼女英雄,所以,自然也不用避讳太多。
当即,她便将那几个月以来的遭遇,悉数告诉了赵夫人。
当赵夫人听到陆昭漪在浚遒县被人围攻刺杀,顿时震惊不已。
“这……这……”她一时间有些语结,“那你,可曾受伤?”
陆昭漪摇摇头,“无碍,毕竟黑甲铁卫所向披靡,未能伤到我,倒是那些人的死,死的太便宜了。”
“对!太便宜他们了!”赵夫人听到这话,立刻义愤填膺起来,“这些贼徒,实在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害死了那么多淮南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