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她浑身汗毛竖起,脑海中顿时闪过一副画面。
那一抹身着白色长袍,容貌俊美,眉宇之间透着凌厉,浑身带着冰冷,气场极其强大的男子,就这么突兀的站在门口。
但她再睁眼时,门口除了花枝,便没有其他人了。
“七娘,七娘,你怎么了?”影灵忽然拍了拍她的肩头,忍不住问。
陆昭漪轻摇了摇头,眼下她正与夏裴谈婚论嫁,而行六礼时,冒然私下见未来夫弟,本就与礼法不合。
此刻,寒王这个时候过来,怕是有事,但她不宜露面。
“影灵、芷芸,你们去,将人打发走……”
“打发谁啊?”
“寒王!就在门外。”撂下这句话,她转身,便往厅堂走去。
“什么?!”影灵和曲芷芸同时惊呼一声,而后连忙追向了陆昭漪,“七娘,你说寒王在门外?”
陆昭漪头也没回,“对,寒王在门外。”
“他怎么还敢来?还嫌在长安时,害七娘害得不够惨吗?”影灵愤愤然,调头,冲了出去。
“这……”曲芷芸悻悻地撇头,“影灵姐脾气火爆,万一真的把寒王给得罪了,岂不是糟糕?”
“放心,她此时闹得越厉害,陛下心里就越高兴……”
“这是什么逻辑?”
见她一脸茫然,这可惹的陆昭漪噗嗤一笑,忍不住伸出一指轻点了她的额间,笑道:“你呀……不懂男人……”
“说的你懂男人似的。”她垂头,嘟囔了一声。
陆昭漪无语地翻了翻眼睛,没有多做解释,转而席坐而定,斟了茶,内心却仍是不断地思考着。
她不能出去,可也不能躲着寒王不见。
她知晓寒王的性子,既然敢来,那必定会有所图谋。
她也猜出他此行目的,但她一定不可能答应他。
约莫一个时辰后,杜雨与张又致从外面回来,而在进门开始,杜雨一脸惊诧,还时不时回头,径直来到厅堂内,才改了一副面容。
此间,满屋之人都在等待杜雨的到来。
“外面的人,咱们不管他,我们眼下议要事……”陆昭漪环顾了四下,察觉少了几个人,便问,“薛赐风、影雪和吴圣甲呢?怎么不见他们?”
一听,韦蒙浑然一怔,上前一步,“回七娘,吴圣甲说堂口有事要等他回去处理,影雪娘子也跟着过去。至于薛公子……属下也不知……”
难不成,薛赐风溜去皇宫见夏裴了?
“算了!不管他们了!我们开始吧!”陆昭漪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而后,便见花枝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神情忐忑,“七娘,药熬好了,您赶快服下?”
她一边接过药碗,拿起汤匙一口口喝着,一边带着满屋子人,议论起军政。
“左路军夏元厚已经突破防御,直奔高阙关……”
说罢,厅堂内的沙盘之上,有人已经拿起一根像棋子的旗帜,戳在了一座群山之上。
那里,实际上对应着并州门户,高阙关,一过此关,往北便是大漠了。
可这一点,在陆昭漪看来,还是远远不够。
“谍网甲字零五号卷,本月初二,大司马夏元盛领三万骑兵,突袭五原,灭敌一万,俘虏八千,据城以抗满夷谷……至此,并州北部失地,全部夺回!”
一只柔荑轻启,覆上桌案上的茶盏,陆昭漪拿起轻抿了一口,思绪抽回,“并西进展如何?乌将军所率之河东军,应是在谷罗城以南的平定城,驻扎了许久了吧?”
并州西部,谷罗、广衍、大城等地,在沙盘上仍还是一片青色旗帜,而在北、东、南三个方位,都是一片红色的旗帜。
红色,代表着的,则是大渊的兵马。
除了拓跋部主力退出了大城,返回大漠,还有数月前入侵雍州的慕容部战败之后,逃到此处休养。
虽已是手下败将,但依旧是他们所不可忽视的战斗力。
“宇文部主力,好似三个月没出现了?可有消息?”
听到这里,众人齐刷刷看向一人。
那人,身形枯瘦,皮肤蜡黄,此刻神情满是慌张。
“回,回七娘……我们,飘雪楼晋阳分舵,并未在境内找,找到,宇文部主力。”那人艰难的说了句话,又顺了口气,“谍网探子在满夷谷外,曾见过大约两万人马在频繁活动,或许与宇文部有关!”
陆昭漪眉心皱起,眸底掠过一丝疑惑。
她记得清楚,在两月前,在她的建议之下,她向夏裴提议,将暗中侦查之人装扮成商团,自并州州府晋阳出发,往云中郡方向而去。
达到云中、五原两郡之后,仍以商团面目示人,暗地里,他们也一直在寻找宇文部的踪迹,但至今未能有任何收获。
怎么忽然间,宇文部的主力又出现了?
“这件事,暂且先放一边,你继续观察宇文部主力的行动,若是他们再有动作,务必要立刻就近汇报于大司马!”陆昭漪说完,便吩咐下去。
“是!”
“还有,陛下打算要收复谷罗城,以对方兵力来看,拓拔、慕容两部,共六万骑兵,而广衍、大城,很可能会有其他主力支援。这些天,你们一同商议、推演下来,可有进展?”陆昭漪说完,眸光扫向在场众人,眸底满是清冷。
众人相互交换了下眼神,纷纷低声议论,随后,他们推了韦蒙出来。
但见韦蒙手足无措,站在那儿愣了半晌,才平稳了心绪。
“回七娘,我等一致认为,谷罗城四周地势较高,又有河谷,此为易守难攻之地,不利于骑兵施展战术,更适合拉锯战,而不适合消耗战。若要强攻,只怕会伤亡惨重。”
“嗯,继续。”陆昭漪颔首。
“最有效的办法,便是由文尝将军带兵策应,牵制右翼,吸引对方注意,最好是能引出深山。而再由乌将军左侧强攻,以长矛兵的优势,强攻谷罗城,突破城内,占据险要之地,敌军再想驰援谷罗,便不会有机会了。”
说完,众人一时沉默,而陆昭漪也低头思绪良久,未有一言。
“你认为,有几成胜算?”不知过了多久,陆昭漪忽然开口问道。
“七娘,我们一致认为,最多只有六成。”
“六成……”陆昭漪蹙眉。
对于并州目前局势,战事已进行接近一年,这一年中,两方互有胜负,而在谷罗城附近,更是有过数场战斗,皆因地形复杂,每每错过收复的时机。
对于渊军来说,常年以来,中原混战之下,一向擅长奇袭,或以兵力压制闪电结束战事,如今一年的消耗之下,军心早有动摇,急需一场碾压般的战斗,重新激起将士们的信念。
那谷罗城,最合适不过。
“好了,此事我已知晓。你们商讨的结果,我也会一并向陛下呈上奏疏。”陆昭漪罢了罢手,说。
之后他们一同进行了兵棋推演,商议其他要事,直到黄昏,日渐西下,他们才结束了今日的议事。
随后,众人逐渐散去。而厅堂之内,唯有一人,面露焦急的神色,逆着人群,朝着首位而去。
“花枝,你还有何事。”
这人,正是花枝。
“七娘。这都快入夜了,坊外都快宵禁了,里坊大门也要关了。可,可寒王,还在外面……”她说时,一脸愁容。
陆昭漪闻言,微微蹙眉,抬头瞥了眼窗外,看了眼时辰。
片刻后,她想了个主意,抬眸对花枝说,“你出去传话给寒王。稍后,我入宫去见太后,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就当着太后面说清楚。你传完话,就去备好车马,停放在侧门。”
“是。”花枝答应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待她离去后,陆昭漪又让人准备好热水,泡了个澡,便换衣服出门了。
出来时,天色已经是暗下来,夜风瑟瑟,吹得她头脑越发清醒。
……
洛京宵禁,因陆昭漪怀有太后所赐之信物,可让她在夜间畅行无阻。
一出永平里坊,便直接在大街上直行,不用绕远去皇宫正门,而是走后宫万岁门进入皇宫即可。
此时,还未到一更天。
当陆昭漪抵达永寿宫时,刚好就碰见寒王夏笙,跪坐于太后膝下。
“七娘参见太后。”
蒲太后闻声望去,眸中有些诧异,“七娘,你今日怎的记得来看予?”八壹中文網
陆昭漪笑得极为婉转,“刚好今日得空了,特来探望太后。”
蒲太后咋舌,叹息道:“我那大儿也是,你都要成了夏氏的媳妇了,还给你封官职,这世上哪有皇后还兼着朝政事务要管的?”
“毕竟我与陛下的婚事,要按礼官的来算,六礼行完,至少还需一年多呢。”陆昭漪笑吟吟的说。
“你呀……”蒲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本来也是走得仕途,你若想管,便管吧,只是予听说朝廷有很多大臣对你不满,你可不要委屈了自己哟。”
“七娘记住了。”她轻轻一笑。
夏笙在一旁听着,全程黑着脸,竟也一句话都没说,眉头更是皱得很。
陆昭漪的双眸,自始至终没瞧夏笙一眼,因为她知道,他需要有个时间来反应。
三个月前返回洛京,她见的第一个人其实是第五琅琊,问清到底是不是他,向太后提议的婚事。
但第五却闭门不见,她只有直接进宫,与太后摆明态度。
而当时她见到蒲太后时,便发现太后什么话也没说,只给她递了封信。
她没猜错,就是第五琅琊让太后交给她的。
上面的意思也简单,搬倒士族,非太后相助不能做到。
至此,她也明白了第五的心思,也正与她自己先前的想得一模一样。
但她自己下不了决心,还是得由第五,来帮她做到。
过往之事,陆昭漪历历在目,而这三个月以来,常常与探望太后,二人也逐渐形成了一丝默契。
蒲太后作为武公的发妻,又是夏裴夏笙的生母,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猜不透她膝下这小儿子的想法。
只是,她仍是与陆昭漪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七娘……”蒲太后忽然说,“上次你送的医书,予看了觉得有趣,你那儿还有吗?”
陆昭漪笑着,“太后喜欢吗?七娘别的不敢说,医书倒有的是!下次进宫七娘再带几卷来。”
说到这里,她微微扬了扬声,“像七娘这般,向来便喜欢看医书,至于诗律文章,可真的没有什么心思。”
这话,像是在反驳蔡政君先前在宫中的传言,又在向夏笙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至于为何忽然扬声说话,是因为,她发觉殿外已经站着人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