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漪一直觉得吴崇的存在,像一团迷雾,总是让她看不清楚他,也猜测不透他。
但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人,是敌非友。
可如今看来,她错得离谱,这个人,分明就是暗中谋局之人!
吴崇微微扬唇,眼底尽是得逞,“没错,我是氐族人……”
“你的那句,‘勾辰不死,国仇不灭’,是什么意思?灭你西羌国的,可不是我勾辰子,而是当年陵武军入陵州,是第五琅琊所灭。”陆昭漪咬牙说道。
“没错!”
吴崇眼中含笑,目光深邃,“我不妨告诉你,西羌灭国之后,我们许多同族之人逐渐混入陵国,并担当要务。而就在我与同族计划内政派系斗争来拖垮陵国,以此由我们掌控陵国之时,你却出现了。”
说到这里,他身子前倾,那似要杀人的目光,死死地盯过去,嘴角抽搐着,那副模样,简直是恨之入骨。
“不知当年,你跟第五琅琊谈了什么,最后谈和。陵国并入渊国,设郡县,权力被你们夺走,使我西羌复国大计毁于一旦。勾辰子,这笔帐,我必须……找你讨回来!”
陆昭漪方才的震惊,已经在他诉说往过之时,已经换回了满不在乎的样子,听着他怨毒之言,轻轻抿了口茶。
“这茶,甚好。”她品尝完,微微挑了挑眉,也没去瞧向对面,“你确定,你能杀的了我?”
吴崇冷笑,“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而她也不甘示弱,将茶盏轻轻拍在桌案上,嘴角微扬,划过一抹弧度,浅笑着。
“你……大可试试!”
她的表情,很是自信。
这下,换吴崇满是震惊的脸色,瞳孔缩了缩,瞬间犹豫了。
从她的脸上,似乎读出了一丝令人齿冷的意味。
是了,此等气场是她勾辰子身上独有的,旁人到底是做不出来的。
曾经,这个名字,在过去四年之间,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噩梦。
可眼下,局势如此明朗的情况下,吴崇却不敢擅自行动了。
见他愣着,陆昭漪不紧不慢地坦白,“我来之前,你派了几路人去杀我,结果如何,有找到我的下落?”
刹那间,吴崇脸色苍白,皱纹抽搐地更加厉害。
偌大的洛京城,路径有许多种,越是有可能的方向,即使敌人再怎么猜到,而最终事实便是如此。
她走外城绕行的这一条路,吴崇不是没有想到,而是觉得如此明显,也越有可能走的这条路,却被自己否决。
在他的思绪之中,他认为无论如何,像勾辰子这般聪睿之人,定不会选那么一条,是个人就能猜到的路。
而事实就是如此。
眼下陆昭漪又提及此事,却是一句有力的嘲讽。
“你要不要动手?不动手,我就要走了!”她还不忘继续讥讽。
正当她准备起身之际,吴崇连忙开口,“密信……要不你交出来,要不就别想活着出去……”
听了此番话语,陆昭漪噗嗤而笑,“那我非要活着出去呢?”
吴崇一怔,转而,他决定不再犹豫,以摔杯为记。
随着茶盏破裂,发出响声,顿时,四周窗户涌入一群手持刀剑的黑衣人。
不久,整个二楼,都被这一帮人占据。
“勾辰子,你想诓我,我岂能让你得逞?你跟我唱空城,我便与你血拼……”
世人皆知,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勾辰子,若身边无人保护,其自身不通武艺,只能成为活靶子。
在吴崇一声令下,数名黑衣人,抄出刀剑,就要往她的身上砍去。
她的随身护卫,都被拦在风满楼之外,只有出手快,底下那些人就算冲上来又如何?-冲过来,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是,在吴崇眼里,却不似自己料想的那样。
他看清了陆昭漪此刻脸上的笑容,在这等千钧一发之际,还能保持如此从容不迫的淡然,不禁让他想到,到底是有后手的。
这一瞬间,他彻底想到了自己,到底有多愚蠢,多么可笑,多么不堪。
然,一切,都已晚矣。
当最先的黑衣人,那一刀将要劈下之际,只听见“嗖”得一声,箭矢从窗外射入,穿透那黑衣人的胸腔,随着那一股惯力,将人弹飞,砸向后面的人。
而仅仅这一支箭矢,因第一个人的倒下,第二个人被砸中,向后倒去,倒在了第三个人身上。
一时间,惨叫连绵不绝,不断有人被砸中,或者被压住,场面变得混乱无比。
惨叫声、痛呼声、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惨烈至极。
一击不成,再击便落入下风。
风满楼一层大堂,那些伪装为食客的杀手,迅速抽出刀,正要冲上楼。
但随即,被及时赶来的雍卫与影卫们拦住,就在底下展开大战。
而风满楼之内,还隐藏着不知数的飘雪楼众与陆家部曲,纷纷自跳了出来。
另一边,在二楼雅间之内,被击倒的一群黑衣人,除了那位被一箭贯穿身故的那人,其他人纷纷起身,再次对陆昭漪动杀招。
而,刚才射来箭矢的窗户,接连又射进数支箭矢。
而整个二楼的窗台上,又被抛来许多绳索,卡在窗沿边,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黑甲卫,从底下,顺着绳索攀爬入二楼,并立即对此处的黑衣人下死手。
一具具尸首横七竖八,不是还有跌落下去的身影,有的砸中底下正与影卫、雍卫厮杀的杀手们。
短短片刻,风满楼内,血腥弥漫,血光随意的撒向楼内的任意角落,俨然成了一个炼狱一般的景象。
而自始至终,坐在那里纹丝未动,也不去瞧身后的打斗,更是全神贯注在她手中的茶盏上,仿佛那些一个个逝去的生命,与她毫无关系。
吴崇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犹如是在看魔鬼一般都眼神在盯着她
好似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大战渐入尾声,吴崇派来的那些杀手,几乎没留下什么活口,至于陆昭漪一方,只有四五个人受了点轻伤,基本毫发无损。
陆昭漪喝尽手中最后一滴茶水,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她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吴崇身上。
“这般,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他毕竟是三公之一,朝堂上的肱股之臣,今日他们的对话,无法形成有力的证词,而那封密信,也从未提过他的名字。
但陆昭漪相信,只有去吴家搜一遍,定能翻出铁证,而去司空府搜家,定会惹怒朝臣,对社稷不利。
故而,想要彻底毁了他,只能用朝堂的法子,逼他现出原形。
此刻,吴崇脸色惨白,咬牙切齿,“想不到,勾辰子手段如此狠绝,算我低估你了。”
“我是司空,位居三公……你!我谅你也不敢杀我!”
“七娘……”
身后,曲芷芸、杜雨、陆元以及袁倩先后赶来,最后的林昶则拽着最开始出现在楼梯处的书生,赶了过来。
“陆娘子,你没事吧!”杜雨紧张的问。
“还好,我没事……”
她瞥了瞥林昶拽着的书生,却不似普通人那边惧怕,反而显得很是淡然。
不过,她的眸子也没在此人身上停留过久,只吩咐,将此人放了,便将自己全部的精力面对吴崇。
“吴司空,下官怎敢啊?今日不是你邀请的下官,来谈密信之事?”
她淡淡的说道,声音温和,仿佛一个媚俗的小娇娘,在与他寒暄一般。
越是这种语气,越是让吴崇不寒而栗,尤其在整座楼宇之内,全都是她的人的情况下,换做旁人,早就吓晕过去。
可他仍是那种善于心计的老狐狸,面对这种阵仗,还能恢复平静,安然地所在那里。
“陆七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想扳倒我,哼,没那么容易。”
对于当下的局面,武力不能代表所有,真正的对抗,还得是在朝堂上。
陆昭漪相信,死了一个吴崇,并不能解决一切,还会有别人来取代他,到时整个局面将会变得更为复杂。
要将他盘亘在朝野上下的势力全部拔除,才能真正的除掉他。
“吴司空,多亏了你,让我知晓了,卫尉姜宇,是你的人,但其他的,我还一概不知。而我也一时半会动不了你,我若让你再供出其他同谋,你定不会说吧?”
她的语调很是柔软,要是没有前面发生的事,平常之间,定会被她的声音勾得沉沦下去。
这一套,显然对吴崇不奏效。
“哼!你知道就好。今日,我也料想出,可能会有此局面。那些尸首你尽快带回去查,你绝对查不出任何东西。”
陆昭漪愣了一下,因为在底下,影卫与雍卫确实在彻查杀手的来历。
“陆七娘,我实话告诉你,那些人要么是大狱死囚,要么是山上的匪盗,他们拿钱办事,而这个钱,也不是我出的……”
“原来如此。”
她身后的林昶淡漠哼着,并未露出吃惊的神色,“怪不得,交手之下,那些人毫无还手之力。堂堂司空府的杀手,不该如此弱!”
这一刻,陆昭漪略有所思,脸色一沉。她心想,果然自己中了奸计……
而此刻,吴崇却显得异常兴奋,对着陆昭漪身后那一群人拱手,“多谢诸位不吝赐教,你们忠诚,也让我看清了你们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