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的兵卒们哪里会知道,这位在他们眼中传说般的人物,居然会被他们遇到,更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撞上。
他们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只觉站在面前的人好像慢慢走远,耳边传来脚步走动发出的摩沙声。
陆昭漪轻轻勾起唇角,“既然是卫府吏卒,你们不应该在城内走访调查纵火案?怎在这里,抢夺他人财务?”
“冤枉啊!”那兵卒连忙磕头,极力反驳,抬首指着对方那些江湖人,“是他们……小的等人在阳渠制铁坊内探查,却见到他们几个人在工坊内鬼鬼祟祟,见他们手里偷了些东西,我等这才一路追赶至城外……”
说罢,他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皇后殿下明鉴啊!”
陆昭漪冷哼一声,并未说话。
在她质问卫府兵卒的同时,影雪与张又致让人将那几名江湖人围住,并对那晕厥的,满身是血的女子进行诊伤。
发觉到那几人在抱着的箱子与包裹,在里面发现到了一些铜钱与纸订书籍,影雪当即转身,走到陆昭漪面前,附在她耳边小声禀报,“七娘,那些人怀里有大量现钱,还有应该是账簿的书籍。”
听完,陆昭漪一愣。
“还有,七娘,那女子伤势过重,怕要不行了。”
一群卫府的兵卒仍还在跪着,只有刚才被问话的人,胆子大了些,微微抬起头,瞄到不远处,陆昭漪已经去到了对面阵营之中,为那正陷入生死危机当中的女子身前,为其把脉。
她此举,让那一伙江湖人着实愣住。
这群人第一次出远门,今日刚刚到的洛京,还不知道京都的情况,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这位,连官府都极为惧怕的女子,还以为是那家大官的女眷。
不过,看到她腰间挂着的银印青绶,顿时都愣住了。
这女人,不是哪家大官的女眷,而是本来就当大官的?
他们直呼不敢相信。
女子当官,这是多么震撼的一件事。
他们原本以为今日只要完成此次任务,回去拿到了赏金,便可高枕无忧,不再受人束缚,但是却没有想到,洛京城太大,让他们好不容易晃荡大半天,才找到了东西,可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官府的搜捕,还引来更大的官到此。
就在以为要被前来的大官所杀之际,却见那女子大官,对同伴进行施救,瞬间破了心房,一个个的也都放下了武器,静静在旁守候着。
离得最近,那壮硕的汉子终于松了戒心,忍不住哭了出来,趴到昏厥重伤女子的身边,握起了她的手,泪水横流。
“阿沅,你醒醒。阿兄不该带你出来啊!若就你留在南陵,顶多被周围邻里欺负,也不至于丧命啊……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这一哭,其他五个人也都一个接着一个痛哭起来。
听到哭泣声,陆昭漪蹙眉,唤了张又致让人把他们拖出去。
“她还没死呢,眼下更是需要静养,你们这般哭哭啼啼的,是嫌她的命不够长吗?”
众人闻言,纷纷闭嘴,皆止住了抽噎声。
陆昭漪俯下首,眉间紧蹙,与影雪使了使眼神,她立刻会意,弯下身将这女子抱起,走向附近的一处空置的草房。
见状,这六名江湖人立刻紧张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将阿沅带到哪里去?”
哭泣过后,他们纷纷拔刀相对,眼中更是怒火涌现。
或许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一群高手,但当影雪将女子抱走,激起了他们想要拼命的冲动。
对于这些人的反应,陆昭漪叹了叹气,“你们还要不要救人了?难道你们就想要,让我当街就要给那小娘子宽衣?”
女子的兄长幡然醒悟,立刻表现出懊悔的神情。
“是我们莽撞了,还请大官见谅!”
陆昭漪让人看好外面,自己则是朝向那间草屋而去,还不忘叮嘱这一伙人,与那片跪着的卫府兵卒们,在她救人的这段时辰里,谁都不许再轻举妄动。
草屋内的一切,他们谁也不清楚,都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
而另一边的卫府兵卒,在张又致的安排下,与那六名江湖人离得远远地,相顾之下,还算平静。
不知何时,日头逐渐西下,夕阳的余晖洒下来,落在地上,映射出点点斑斓。好几个时辰过去,那间草房内,依旧一点动静也没有。
焦急等待的那六名江湖人,心中愈发忐忑不安。
不过,在他们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之际,草房的门被缓缓推开,陆昭漪与影雪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叫阿沅的兄长,迅速地跑上前,着急的询问,“我妹妹怎么样了?”
她没开口,而是转头,看了眼房内,六个人紧张的情绪一点也没有减弱,同时冲入了草房。
刚进去之时,草房中用门板搭起来的床板上,躺着那个被称为阿沅的女子,眼下已然是幽幽醒转,撇过头看着那几位自己的同伴,眼神中含着丝丝笑意,十分虚弱地喊了一声,“阿兄!”
阿沅这一声“阿兄”,将其他人都惊呆了。
“妹、妹妹?”
其他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置信地瞪圆眼睛,看着躺在门板上、眼睛明亮如初的女子,他们都热泪盈眶起来,纷纷上前。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她需要静养,你们商量一番只能留两人来陪着,其他人,都出来!”
说话的正是陆昭漪。
此番掷地有声的话语,让他们不敢耽搁,而是让另外两个同行的女子,陪着阿沅度过这一夜。
本来今日是要去偃师县,可半路遇到这么一件事,救人也花费了不少时候,这让陆昭漪今日的计划彻底告吹,在救完人之后,抬首看了天色,不禁有些惆怅。
她转头,看向卫府的那些人,一步步走了过去。
当那些兵卒瞧见,她再次往这边赶来时,顿时纷纷站了起身,恭敬地相迎。
“你们还打算再抢他们手里的东西?”
当先的兵卒拱手赔笑,“皇后殿下,您这是哪里的话?我等在此,是等候您出来,不知您还有何吩咐?”
她瞅了瞅这一群卫府兵卒,面色冷淡,“你们留下两人帮忙抬着伤者,随我去南阳侯府,其他都回去吧!”
此地距离南阳侯府不远,走路过去最多也就半个时辰。
兵卒们也不敢拒绝,只得听着她的吩咐,留了两人在此,其他人向她告辞,纷纷赶回城去。
接下来便是他们收拾着东西,准备着上路。
陆昭漪也没心思去坐马车,而是跟着队伍的后方,在阿沅的身旁,边走边瞧着她的伤势。
除了阿沅,其他六人,四男二女,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年龄最小的,也才刚刚及笈。
显然,阿沅的兄长,那个壮硕汉子名为阿全,是他们年纪最长的,身型比其他几人稍微魁梧些,有着首领般的魅力。
这一路走去,陆昭漪发现,他们自零陵郡一处偏僻之地而来,对于外界之事丝毫不知,只知当今乃为何朝何代与他们所在的零陵郡太守是谁,其他的,便不再知晓。
当来到南阳侯府门前之时,忽然间,阿全整个人愣住,瞬间转头,那双震惊不已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她。
“这里是……南阳侯府?为何来这里?”
陆昭漪轻声解释着,“你妹妹需要养伤,四周也无落脚之地,而这里是我家,我大兄就是侯府的侯爷,你们可安心在此休整……”
“南阳侯……是你的兄长?”阿全试探着问了问。
瞧他这般紧张的模样,陆昭漪不由得勾唇笑了笑,点了点头。
“我今日出城,本要去偃师县,途中遇到你们遇险,便动了恻隐之心。我观你们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便出手救了你们。你们且放心,等你妹妹伤势痊愈,我定然送你们离开这里,再不会找你们麻烦!”
她见这个粗鲁汉子,眼底却是保持着一份善良,便出手救下了他们。
只是自己今日的计划耽搁,万永那处,虽有万山术在偃师县暂时尚可权衡,但她也在担心,若有万一,可能会让她眼下掌握的这条线索会付诸东流。
故而她就先回侯府暂歇一夜,明日再抓紧出发。
至于他们手上的东西,可能是从制铁坊拿出来的铜币与账目,应与万永手中掌握线索有关,她打算今日先让人将他们留在侯府内,之后再找机会问问。
她这般打着算盘。
可当阿全听到,她陆昭漪乃是南阳侯的妹妹,眼神之中的惊愕更为显著,口中还不停地喃喃自语,“南阳侯是你兄长?”
看他的模样,只当他是不了解洛京的状况,陆昭漪倒也没有在意,只是淡然笑着点点头,“是的!”
阿全恍惚了好一阵,这才反应过来,激动不已。
“你?你是陆七娘嘛?勾辰子,陆七娘?”
此言一出,这下,换陆昭漪怔忡,极为诧异地看着他,心中震颤不已。而身边影雪、张又致等一众护卫,纷纷侧目震惊。
而阿全同行的其他五个人,连着躺在载舆的阿沅,也开始激动起来。
饶是如此,她还是保持着平静的心情,愣了愣后,才镇定地回复:“我是陆昭漪,可你是如何知道的,我还是勾辰子?”
“勾辰子……”
为阿沅挑着载舆的两名卫府兵卒,也都大惊失色,他们自打从军以来,对那位神秘的军师也极其敬重,实在无法将他们心目中的军师,与眼前即将成为尊仪天下的陆七娘结合在一起。
陆昭漪此刻也顾不了那两名兵卒的反应,而是一双清澈的眸子,凝视着面前这个陌生男子。
她倒是不怀疑阿全这等单纯的糙汉子,会选择诓骗她,相反的,她只想弄清楚,这个阿全究竟是如何得知,勾辰子与陆七娘是一个人的?
阿全没有开口,反倒是他身后的一名同伴,那人约莫二十上下,一身青袍尽显儒生气质,但其样貌却是极为稀疏平常,在人群之中极易让人忽视的。
此人走出来,让陆昭漪不禁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让人想不到的,他走上前,施以叩首礼,抬起头淡淡地说了一句,“陆娘子!在下许参……吴娘子应该向你提到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