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观看自己的葬礼,是一种什么感觉?
此时已经成为一个婴儿的陆仁,只觉得有些怪怪的。
见得一巫者。
将他曾经上衣下裳的左面,连在一起。
而交领则和带子连在一起。
然后。
从武安君府东边的屋檐爬上站在屋脊中央。
向北而立。
同时,嘴里仍在不住悲呼:“武安君!魂归来兮!”
反复三次。
而后。
将那衣物卷好,扔至屋下。
在其下,有司服用箱子接住。
而后。
将这衣服,置于早已经准备好的棺木之中。
这便是武安君白起的衣冠棺了。
在如今的时代。
人们都相信,只有如此,才能让离体的灵魂,重新回到棺中,并使之重生。
从前。
陆仁还是武安君的时候。
也曾多次见得如此的场景。
然现在怎么看,却怎么觉得荒谬。
毕竟。
他的灵魂,现在不在棺中。
而是……
在这个名为政的秦国宗室少年的身上。
当然了。
这个少年在日后,会有一个响亮的名头——始皇帝。
陆仁曾经还在现世的时候。
曾经听人说起过。
一个人的死亡,是分为三个阶段的。
第一个阶段,便是停止了一切的心跳和呼吸,这是身体的死亡。
而第二个阶段,便是为死者开得追悼会和葬礼。在死前一切的亲朋好友,都聚在一起,来为死者告别,这便是社会关系意义上的死亡。
人身死者道消,生前所拥有的一切,都随之一笔勾销,烟消云散。
而陆仁想,如今的武安君,便处于现在这个阶段了。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
而现在。
武安君被秦王不惜违礼,也要以诸侯之礼而葬之。
也就是说。
自今日的葬礼之后。
此世便再无武安君白起。
而第三个阶段。
便是当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还记得你的人也随之逝去的时候。
那便宣告着,真正的终结。
所以。
陆仁现在想来,武安君终究是没有死亡的。
因为他的名字,会一直留在别人的心里。
会留在后世千千万万的人心中。
武安君白起之名,永不会消散。
当然了。
这一切。
都和现在的他,没有关系了。
现在的他,名为嬴政。
还是一个不过五月大的孩子。
现在的他。
被自己这个身体的母亲赵姬抱着。
随着父亲赢子楚一道。
缓缓来到棺前。
在他的注视下。
赢子楚手持连接着棺木的纬绳,朝着后方拉动棺木。
反复数次。
此为送葬,亦名吊丧。
因为身份的关系。
赢子楚是最后一个有资格为武安君吊丧的人。
“小姐节哀……”
嬴子楚面带哀色。
朝着白淑缓缓一拜。
而赵姬亦然。
在她的怀里,陆仁抬头,望向面前那个满是憔悴的女子。
数月不见。
曾经还带着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仿佛是在一瞬间成熟了不少。
心中有些赌赌的。
算不上难过,但总是有些不大好受的。
“咿呀!”
陆仁自是说不出话的。
只是几句婴语。
朝着跪倒在棺前的白淑,伸出了自己的手。
下意识的轻轻抚过。
本是低头的白淑愣住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猛然抬头。
眼眸明亮了些。
脸上也明显带上了一丝喜悦的表情。
但是见得面前的婴儿的时候。
喜悦终究是褪去了。
紧紧的望着面前的婴儿。
仿佛是要将他的一切都看个真切。
已经多日未曾哭泣的白淑,竟是再一次的哭出了声。
昏天黑地,不能自已。
赢子楚有些慌了。
他很疑惑。
为何面前的武安君之女,好端端的,为何轮到他吊丧的时候,便哭了呢?
“小姐……还请小姐节哀!”
此时此刻。
嬴子楚有些手足无措,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而说起。
须臾。
那突如其来的哭声止住了。
白淑再一次的抬起头来。
目光依旧是放到面前的婴儿身上:“好乖巧的孩子,是公子之子么?”
嬴子楚微微抬起头来,虽然没有笑,但情绪还是明显的高昂了不少,也是紧紧的望着面前的婴儿,缓缓点头:“此乃在下长子,名政。”
“政?嬴政么……”
白淑的情绪似乎是有些波动。
似是梦呓的伸出了手。
而便是在这个时候。
那个小小的婴儿,却也仿佛是有所感应一般。
一大一小的两只手,触碰到了一起。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大一小的两个身体,皆是轻轻的一颤。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反应。
说不清,道不明。
浑身仿佛是过电一般。
一种莫名的感觉,充斥着全身。
两个身体,明明此前未曾得见,却仿佛已经认识了许久一般,生起了一种莫名的熟悉以及亲切感。
“政啊,为什么看到你的眼睛,我便想起了一位故人?”
“咿呀!”
“呵,你好啊,政。我叫白淑,是武安君白起的女儿。”
“咿呀~”
而也就是如此。
也就代表着。
武安君的葬礼,结束了。
如此的一幕。
呈现在直播间所有观众面前的时候。
几乎是一瞬间。
这段时间随着武安君的死,本就是压抑了许久的观众们。
再一次的爆发开来。
“周姐……呜呜我的周姐,看着这个样子,我真的好难受啊!”
“武安君的死,周姐应该是最难受的吧?武安君他,对于周姐来说,虽然认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但真的,就好像是周姐的父亲一样……”
“现在武安君去了,那个世界,就又剩下周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唉……武安君啊!”
“还记得他所说的那一句话吗:为将者,须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而不是死在自己的剑下。也许,这样的一个结局,对于武安君来说,才是他所希望的归宿吧。”
“此后为将者,武安君将是一道他们几乎永远也跨不过的高峰了!”
“真千古一将!”
隔着两千多年的时空。
这一刻。
便连后世,也为武安君沉默。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华夏历史研究所。
王陆几乎是疯了一样,直接狂奔到自己爷爷王铭的所长办公室。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不顾王铭已经是彻底沉下去的脸色,便是大呼道:“爷爷!变了!”
“记载着武安君生平的竹简,它上面的文字,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