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驱虎吞狼(1 / 1)

随着白淑的一句之后。

范雎不语。

只是目光微眯。

似是半睡半醒。

然而其目光之利,却如同猛虎。

一直静静的放在白淑的身上。

而这边。

白淑依旧盘坐于席。

迎着范雎那锐利的目光,整个人却依旧是不疾不徐。

哪里还能见得三年前丝毫青涩之模样?

及须臾。

白淑拱手:“敢问老师,我大秦举国之力,可独战天下否?”

范雎摇头:“前番大战三载,我大秦民惫国疲。虽得三载生息。然较之国力,尚弗如他日。”

“武安君函谷一战,尽没六国五十万兵,屠得六国有志之士、有能之将。”

“然六国据有四海,幅员辽阔,倍我大秦。函谷一战后,奋起向上,变其法,勤农事,多修甲兵。带甲之卒,仍逾百万;有识之士,浩如烟海。若聚而攻我大秦,弗敌也。”

说着这话的时候。

范雎的目光是愈利。

而白淑却依旧是从容不迫:“故此番,大秦霸之天下。非独以刀兵之利,亦以间也。”

范雎缓缓点头,脸上的表情却不带丝毫波澜。

很明显。

他的认知中。

以如今白淑的能力,能说出此言,自是再寻常不过了。

缓缓的抬起头来。

便是朗声笑道:“何以见之?”

白淑依旧是静静的抬起头来。

面对范雎之询问。

不过片刻思索。

便道:“前苏秦,以合纵之计,而攻大秦;然我武信君以连横之计破之,愈强大秦。及老师,以“得寸即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谏之,远交而近攻,以此而掠得列国大片国土。”

“而今,函谷一战,虽得大败列国。然列国合纵而拒我之心愈盛。”

“故此此番,欲再破合纵之势,白淑有一计。”

范雎挑了挑眉,眼皮微抬:“何计?”

白淑原本清澈如许的目光瞬间便已锐利:“此计名曰:驱虎吞狼。”

话音刚落。

范雎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精芒:“何为虎,何为狼?”

白淑轻轻的拱手:“赵国为虎,魏、楚、齐等为狼。”

范雎的身体,愈挺立了:“列国之中,韩、燕者,皆国弱而兵衰。独以魏、齐、楚等,仍有带甲之士,三十万众。”

“反观赵国,武安君尽没赵卒四十五万于长平。昔日可独抗大秦之赵国,虽得三载之生息,带甲之士,不过二十万余。其东百里之地共十数城,为齐所据;其南二百里共三十城,魏、楚两国尽而吞之;便是其北地,故以燕之弱,尚垂涎欲滴。”

“今赵尚无独抗魏、齐、楚其一,病虎也;其身难保,何以抗得魏、齐、楚之恶狼?”

事实上。

范雎的话,自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自长平一战后。

赵国主力,尽为秦军所屠戮。

邯郸一战后,更是直接灭国。

自函谷关之战后。

虽在赵臣李牧、乐乘、庞煖、司马尚等人的支持下,得以复国。

然几经毁灭性的打击。

原本可列国之为,可独抗大秦的强赵。

早已成为了历史。

三年生息,在近乎穷兵黩武一般的发展军备之下。

赵国勉强恢复了些许国力。

然而。

趁着赵国疲惫之际。

魏、齐、燕等本就和赵国不睦之国。

自然是不能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在此三年间。

大举攻赵。

吞没了赵国大片领土。

此刻的赵国,用屋漏偏逢连夜雨来形容,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虽有大将李牧、庞煖、乐乘等勉力支撑。

然而在四面受敌之下,已是摇摇欲坠。

在如此的情况下。

自身难保的赵国,又怎么可能如同白淑所说的那般,帮助大秦暂时顶住来自列国的压力呢?

听得此言。

白淑没有丝毫犹豫。

缓缓起身:“赵灭而复国,便如破后而立,破茧成蝶。”

“赵君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有如昔日之越王勾贱;赵臣兢兢业业;赵人万众一心。虽其兵弱,然其同心,其利断金。”

“故病,若辅以良药,大病初愈,便有如饿虎;虽狼众,以虎病而欺之,可挡饿虎也?”

“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箝其喙。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禽之。若秦赵而盟,赵复强,必奋力而夺其所没之土。列国纷乱,鹬蚌相争,独我大秦以渔翁而得利。何如?”

一语后。

范雎闭眼:“长平一战,秦赵之间,如同生死之敌。”

“赵人于我秦国,恨不得尽食秦人之肉,饮秦人之血,啖秦人之骨。其恨如渊,不可断绝。何以盟赵?”

白淑转身,目光望向西北之侧,惧是锐利:“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赵人仇秦,不过前番秦得利,而尽侵赵土,杀得赵人,而弱赵国。”

“故此番,我秦以占得之赵土、所俘之赵人,赵卒,悉数而归于赵。何如?”

范雎望向白淑的目光愈加满意。

沉默半晌。

便道:“若赵强,而复以攻赵,则此番饲虎而害之己身,又何如?”

白淑听得此言,嘴角缓缓的带上一丝笑意:“邯郸一战,赵王、赵太子亡,赵国王室多散于各国。如今,赵国虽得以复国,却群龙无首,朝局混乱。”

“赵丹之子,春平君赵佾质于咸阳已有十载。如今,可送之归赵。”

范雎沉默良久。

深深的看得面前的白淑。

半晌,唯余长叹:“淑儿,今日始,范叔已教无可教矣。”

仅仅是一句话。

原本刚才还挥斥方遒的白淑。

眼眸中却已是带上了点点晶莹。

三年。

三年的时间。

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淑。

足以败得白忠这个斩首数百的百战秦卒。

曾经晦涩难懂的四书五经、军阵兵法,已是倒背如流。

纵横策论,足以另范雎这个前秦名相,为之语噎。

这个时代,没有人知道。

白淑到底是为之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在直播间。

所有观看直播的观众,都是沉默了。

因为他们正是在直播间,一路见证着白淑的成长。

诚然。

在华夏官方的全力支持下。

无数历史学者、文学大家、军事达人。

几乎是整点的蹲守在直播间。

齐心协力,为白淑却难解惑。

然而。

若非白淑不分昼夜的努力。

怎能在三年的时间,便成长至此?

如今。

白淑学成。

而现实世界的华夏。

也是收获巨大。

四书五经、纵横策略、兵阵韬略……

无数早已失传的先秦经典。

随着白淑的学习,得以重现。

华夏文化之璀璨。

早已因之。

传遍了整个世界。

如今。

但凡对直播间有所了解的人。

再无一人。

敢言华夏,乃是文化之荒漠。

正如此刻的白淑一般。

“周姐啊……太不容易了!”

“周姐那边过了三年,但是我们这边,可才过去了不过几个月的时间……现在看来,这还是当初的那个周姐吗?”

“现在我们面前的,早已经不是周姐了,现在的她就是武安君之女——白淑!”

“唉……如果是武安君见到现在的周姐,应该也会很欣慰吧……”

“可是……武安君当初,并不愿意周姐如此啊?他只是让周姐,按照自己的意愿,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而已。”

“大概周姐自己心里对于武安君也过意不去吧?”

直播间的观众们。

见得眼下的白淑。

半是感慨,半是心疼。

就如同现在的陆仁,见得面前的白淑一般。

“你……”

想要再说些什么。

见得此刻面前白淑那坚定的目光,却也是无语凝噎。

“这一条路,你会走得很苦。”

陆仁抬头,静静的说着。

而白淑只是静静的站立在陆仁面前。

缓缓的望着院子上那棵老槐树。

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我倒也并不全是想要追随着父亲的步伐。”

白淑低着头,脸上却也是平静下来:“只是来到这个世界,总想做点什么,总想留下点什么。不想要如同一个路人一般,挥一挥手,走过一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我曾经有个家,但是,我回不去了……可能永远永远,也回不去了。”

“父亲在这里,重新给了我一个家。所以我不愿意什么也不做,我想要证明,这个世界,武安君的女儿白淑,曾经来过。”

仿佛是在对着陆仁说着。

又仿佛是在独自述说。

唯独这边。

陆仁听得此言,缓缓低头:“路人吗?”

再抬起头来。

露出一丝笑意。

但是那笑意中。

却是带着和年龄绝不匹配的沧桑。

在心里。

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轻声的述说着:“我又何尝不是呢?”

纵世事繁华,精彩纷呈。

前世的武安君。

现在的嬴政。

注定是要留名青史。

永垂不朽。

他做了四个月的大秦武安君。

但不会有人知道。

在那么一日。

有一个名叫陆仁的人。

面对联军百万,拱手而道:“请诸位为武安君赴死。”

他留在世界的。

还是只有白起这两个字。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他才能让陆仁这个名字,在浩瀚如海的时间长河下,留下自己的名字?

大概。

这样的机会,永远也不会有了吧?

正沉思着。

却是觉得脚下一空。

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力,直接提拉起来。

原本整整齐齐的长发。

已被揉得一片凌乱。

“小鬼,小小年纪,又在这里故作深沉。”

“瞧你那苦哈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要入土的老头子呢。”

“有姐姐陪着你,莫非还不开心么?”

听得耳边絮絮叨叨的言语。

片刻后。

撇着面前那个容貌和初见之时,依旧一无二致的白淑,嬴政依旧面无表情:“不过,白淑你乃武安君之女,比之家母上虚长几岁,如何能做得吾姐?”

“小鬼!你父亲异人没和你说,不要顺便提及一个少女的年龄么!?”

发丝被揉得愈加凌乱了。

嬴政的嘴角。

却忽而露出一丝笑意:“是啊,还好有你陪着我。”

声音微而不见。

白淑只手环抱着嬴政,嘴里数落着:“小鬼,又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你听错了。”

“你姐姐我耳朵好使得很!你这小鬼,肯定又是在偷偷骂我不是?”

“你听错了。”

发丝愈加凌乱了。

片刻。

嬴政再一次的抬起头来:“今日而来,是向你辞行的。”

原本揉着嬴政头发的右手忽而僵住了。

白淑将嬴政举之于脸齐平。

“辞行?你小小年纪,要去得哪里?”

嬴政脸上依旧是带得平淡:“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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