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边。
白淑眯着眼睛,便是径直询问道:“我听说,自汾水一战后。庞煖和李牧逼宫,赵王不得已而斩杀了郭开。”
“而此后,整个赵国的军政,皆为庞煖和李牧所掌?”
嬴政缓缓的点了点头“赵人民风彪悍,而赵国自古便有以下克上之传统。前番,赵王赵佾倒行逆施,为掌大权而至忠将战死,十三万赵军身亡,已是引得赵国上下,民怨沸腾。”
“此番之事,不过是赵佾咎由自取。他还倒算是聪明,以弃卒保车之道,将祸水而引之郭开。不然,以赵人之怒,他这赵王便不身死,也算是做到头了。”
白淑亦是将目光径直的望向赵国所在的方向:“如此说来,此战对于赵国倒是一件好事。”
“庞煖和李牧掌权之后,必定是大肆的开始与列国结盟。”
“想必,列国合纵而攻秦,便在不久之后了。”
白淑所说。
嬴政自然是知道的。
和白淑一样,默默的望着远处的赵国的方向:“无论赵国如何改变,终不过是小势,早已非昔日之赵国。面我秦国,已无相抗之力,只有招架之功。”
“秦国一统天下之大势已成,断不可改。无论赵国如何改变,终究是徒劳无功罢了,不过苟延残喘。”
听得嬴政之言。
白淑也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正如嬴政所说的。
如今,秦国一统天下之势已成。
便是列国合纵,也再无击败秦国之力。
若不是碍于伤亡。
秦军眼下便可挥师东进,直接一统天下。
眼下的天下列国。
于秦国而言。
不过是囊中之物,早晚必取之。
这是大势。
是不可更改的天下大势。
此刻六国便是合纵,也根本不可更改。
他们所谓的合纵。
正如嬴政所言。
不过是苟延残喘,延缓他们为秦所灭的时间罢了。
而这边。
嬴政面色如常。
思索片刻,便是沉声道:“此事了,你便即刻启程,前往函谷关吧。”
深深的一句之后。
白淑这边没有犹豫,只是微微颔首:“明白了。”
此前在决定攻魏以及攻赵之前。
两人便已经料到了此等的局面。
攻赵之后,秦赵之盟自解。
没了赵国做为挡箭牌。
加之秦国一改此前休养生息的常态。
频繁攻得三晋之地。
列国自然会将进攻的矛头,大举朝向最强的秦国。
如今长平、邯郸一战后。
赵国自弱。
整个天下,已没有能够独抗秦国的强国了。
而此番,与汾水一战。
赵国惨败。
又是没得十余万大军。
可以说。
整个天下,已经没有哪一国,能够阻止秦国东进的步伐。
在如此的情况下。
天下列国,再没有一国,能够坐视秦国如此扩张强大下去。
合纵伐秦,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了。
所以。
秦国眼下,必须做好再一次迎接列国联军伐秦的准备。
而这边。
不过片刻之后。
嬴政沉默片刻,便是朗声道:“昔日,武安君以一己之力,而阻止列国伐秦。”
“而如今,你为武安君之女,亦为我大秦抵御列国联军。”
“此间凶险,你当知悉……”
嬴政明白。
此战。
注定会是一场无比残酷的战斗。
可以说。
于列国而言。
就好像是临死之际的困兽。
所发动的。
必定是最为疯狂且凶猛的攻击。
面对白淑,一向是直来直去的嬴政。
在说得这话的时候。
竟然是有了一丝的犹豫。
片刻之后。
才是径直的抬起头来:“说实在的,我并不希望镇守函谷关的守将是你。”
而白淑亦是深深的望得嬴政一眼。
她明白。
是嬴政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以镇守函谷关吗?
并不是的。
嬴政的性格,白淑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这为大秦的太子,所有人眼中的神童、天人。
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当他决定以自己为函谷关守将的那一刻。
便已经是说明,他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
自己能为大秦,守住函谷关!
不过须臾。
见得面前沉默的嬴政。
白淑却是笑了:“小嬴政,列国之联军,非昔日可比。白淑自不及家父万一,却亦可为大秦却之。”
“此战,我白淑必胜,而大秦也必胜!”
白淑的一句。
可谓是斩钉截铁。
嬴政静静的见得面前的白淑。
虽面前之人容颜依旧。
然此番。
嬴政却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从前的样子。
他笑了。
半是欣慰。
却又半是唏嘘。
“从前我说过,你踏上这条路会很苦。”
“然而我未曾想道,这一路虽苦,你一个女子之身,尽是这般稳稳当当的走了下来。”
“白淑……此后,成为我秦国的支柱吧。”
“既然要做,便要做到最好。不必活在已逝之人的影子里,试着去超越他吧。”
“这一次,我坚信,你定能做到的。”
听着身旁之人的一字一句。
白淑抬起头来。
不知不觉间。
曾经的孩子,已经是长得比她还要高。
身形挺拔,剑眉星目。
一举一动,已满是威仪。
再不复从前之模样。
“这话,是秦国太子嬴政说的?还是小嬴政说的?”
白淑微微仰头,注视着少年的脸庞。
而嬴政却只是轻笑:“你觉得是谁说的,那便是谁说的。”
于是乎。
白淑笑了。
下意识的伸出手来。
将少年一头的长发揉乱。
“每一次你说这话,都让我想到了那个人。”
“以前的我,总觉得你是人小鬼大。不过现在我却发现…有你在,就好像他一直站在我的身旁……注视着我,鼓励着我……”
嬴政明白白淑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轻轻的笑着:“那你便当,是他一直在你身旁吧。”
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一句。
白淑浑身尽是一阵轻颤。
眼眶有些红了。
但那些晶莹终究是忍住了,没有掉落下来。
白淑不再转头。
只是注视着前方:“我会回来的,此战,我定会胜的!”
“我相信你。”
离别的日子。
总是伤感的。
那一日。
秦国太子嬴政,为秦将中更白淑,亲自牵马持剑。
一路相送咸阳城十里之外。
而后。
白淑为函谷关守将。
便立赴函谷关而去。
而此番。
赵国自朝政为庞煖和李牧所掌握之后。
所派遣的大量使臣,此刻也是纷纷前往各国。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五章匹夫一怒,血溅十步
而与此同时。
齐国,临淄。
偌大的齐王宫中。
齐王田建端坐于王座之上。
而在殿下。
一干齐臣,俱是在列。
而此刻。
他们的目光,俱是聚集到了一人之上。
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国此番派之而盟齐的使臣。
当是时。
桌案之上。
美味佳肴皆备,琼浆玉液寻常。
举杯共饮,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皆已微醺。
然众人皆知。
此番众人之意,而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先生,便是此番赵国之使臣?”
一番畅饮之后。
齐王田建微笑着,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赵臣。
但见得来人,一袭布衣,相貌寻常。
整个人的身上,也并未有任何华贵之气度。
倒不似个使臣,而是一个布衣市井之人一般。
听得田建之言。
那赵臣拱手,恭恭敬敬的以外臣之礼,朝着田建行礼:“外臣毛遂,拜见齐王。”
对于赵臣毛遂之礼。
田建之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脸上的表情甚为淡漠。
也不见得丝毫的热情和善意。
反而是这边。
待得毛遂见礼。
于齐国众卿之中。
一人缓缓起身。
朝着毛遂一拱手,便是朗声道:“恕吾后胜无礼,敢问贵使出身何门?于赵国中,任得何职位?”
仅仅是简简单单的一句。
便是让现场本来轻松的气氛,是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但见得这边。
听得后胜明显是带着浓浓的挑衅味道的询问。
毛遂只是轻轻的笑,而后便拱手道:“回禀齐相,毛遂出身行伍,本为故平原君麾下一门客;函谷关一战,平原君殉国,毛遂逢王上恩典,于朝堂之上,为一刀笔吏也。”
听得毛遂之言。
一干的齐卿皆是眯着眼睛,望向毛遂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
至于那齐相后胜,更是轻笑一声:“久闻已故之赵平原君麾下,门客无数,人才济济。敢问先生,居平原君府上,时日几许?”
毛遂依旧是如实而回答:“蒙君上恩典,前番于君上府邸,已三年有余。”
而后。
闻得毛遂之言。
那后胜本就是带着讥讽的眼神,此刻是愈加冷冽:“三年?平原君,当世之贤人也。天下之人,无不仰之。便其门下之客,若能,皆闻名于世也。”
”吾闻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今先生处平原君之门下三年矣,左右未有所称诵,吾亦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既无能。”
“先生出身行伍市井之间,厮混于盲流卑鄙之辈;既鄙贱之人也。”
“更为赵国一小吏,既位卑而言轻也。”
言语间。
后胜的话已经是极尽嘲讽之能事。
全然没有将毛遂这个赵国的使臣放在眼前。
当下便是冷哼一声:“如此鄙贱之人,也配和吾等坐论于这朝堂之上!?”
“岂非是贻笑大方也!?”
一声呼喊。
当下。
一干齐臣皆是大笑。
而田建这个齐王虽然当即呵斥:“后胜,何故无礼于赵使!?”
虽然是在呵斥。
但是见得田建脸上的表情也知道。
这个齐王心中所想。
其实和后胜这些个齐臣所想,都是一无二致。
这已经是对于毛遂这个赵使,赤裸裸的侮辱了。
本为列国之大忌。
因为于天下列国而言。
使臣出使。
往往就是代表着一个国家的颜面。
此番齐国侮辱于毛遂。
便是侮辱于赵国。
然而。
便是在如此的侮辱之下。
毛遂身为赵使。
却依旧是面不改色。
仿佛这些齐人侮辱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一般。
唯有那紧紧攥着的拳头证明了,眼前的毛遂,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平静。
他明白。
为何包括着齐王田建、齐相后胜在内的这些齐人,都要侮辱于自己。
如此之事,自然是事出有因的。
事实上。
在秦、赵为盟之前。
齐国和燕国、魏国等国一样。
趁着赵国虚弱。
而趁机侵占了大片的赵国国土。
而等到秦赵结盟。
赵国缓过了气来。
便对着齐国开始大肆的征伐,收复其被齐国所侵占的国土。
赵有李牧、庞煖、司马尚等人。
皆为良将。
其士历经亡国之痛,国土沦陷之恨。
皆奋勇向上。
结果几乎是没有任何的意外。
偌大的齐国,却是被那个遭秦国打残了的赵国,几乎是吊在天上打。
不但原本吞并的赵国国土,被赵国悉数收复。
昔日在李牧的带领下。
赵军杀入齐国国境。
斩得齐军七八万人。
却百里之地。
逼得齐国献六城以媾和。
这般。
对于齐国而言,无意是一个莫大的耻辱。
毕竟他们齐国不管怎么说,也是曾经的天下霸主。
虽然后来衰落了,在五国伐齐之后,更是一蹶不振。
但不管怎么说,还总是有一丝作为强国的气度的。
结果一个被秦国都灭了国的赵国,在复国之后不久,便能按着他们齐国在地上摩擦。
因得天下之人皆是讥笑。
千里齐国地,百万齐国人;一朝为赵破,无一是男儿。
这于齐国而言。
自然是莫大的侮辱。
但是没有办法……
因为齐国发现,他们是当真打不过赵国。
如果是别的赵将还好。
只有是换做了李牧和庞煖为将。
总是能将他们齐军,换着花样的按在地上摩擦。
于是乎。
这份耻辱。
一直以来,只能是藏于齐王、齐臣之心间。
故今日赵国来使。
自然是欲狠狠的侮辱,而泄得心头之恨。
而面对齐人之侮辱。
不过片刻。
毛遂抬头,便是冷笑道:“久闻齐鲁之地,孔孟之乡,礼仪之邦,毛遂甚往之久矣。”
“然而此番,毛遂身为赵使,贵国却如此辱之!此乃礼仪之道?岂不闻先人言,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昔日之齐国,天下之霸主国也;然此番,不过百载,尚屡败于我赵国之手,何以弱之?人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然今之齐国,居上不宽,为礼不敬;昔日礼仪之邦,今日何如蛮夷之国也?”
“皆无礼也!数祖而忘典,今之齐王,今之齐臣,今之齐人,日后何颜而见之先人?”
一番言语。
殿上一干齐人,皆是怒而惊起。
“大胆赵使!安敢辱我齐国!?”
“你乃取死有道也!”
“左右,将此狂徒拿下!”
一声声的呼喊。
这边。
所有的齐人,包括着齐王田建在内。
对于毛遂皆是怒目而视。
而齐王田建,亦是语气冰冷:“君为赵使,如今辱我齐国,辱于寡人!可知君王一怒,伏尸百万?”
随着田建的一句。
当是时。
在殿外,便有侍卫按剑。
只待田建一声令下,便能直接毛遂拿下。
而不过片刻。
面对愤怒的齐人。
毛遂却依旧面色如常。
自顾的挽开袖子。
其中一把利剑,便已握于掌中。
同时,亦步亦趋的朝着齐王田建而去:“王曰君王一怒,伏尸百万;却不知匹夫一怒,亦血贱十步?王之所以叱遂者,徒以齐国之众也。然今十步之内,王不得恃齐国之众也,王之命现握于遂手,叱者何也?”
当下。
毛遂按剑,那目光中的锐利之色。
便已经是让田建心惊胆战。
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以及麾下的和众齐臣再敢对毛遂和赵国不敬的话。
这位自称匹夫的赵使,便会毫不犹豫的将他直接刺杀。
而其余的齐臣们,更是胆战心惊。
看着按剑的毛遂,根本不敢妄动。
一时之间。
偌大的大殿之上。
竟是鸦雀无声。
只听得毛遂这边,傲然而立。
其身虽单薄。
但在这一刻,竟有伟岸之感:”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其威。昔日齐地方数千里,带甲之士百万,此霸王之资也。以齐之彊,天下弗能当。然此番,毛遂观之,今齐之弱何也?因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黎庶涂炭。”
“今秦国独强,如虎似狼,有并天下之心;天下有志之士,无不奋起而抗秦!为何独齐国迟迟未动?岂不知列国亡,齐岂能独活?昔日五国伐齐,齐国受辱,遂亦深感其辱!今王欲昔日之事而复之?”
一番呼喊。
以大义而斥之。
以列国之威而压之。
一旁齐人虽满心怒火。
却依旧只能赔笑着点了点头。
那齐王田建虽面色难看,却也只能点了点头:“贵使且侯,待吾与众卿商议之后,定为贵使应之,如何?”
一番言语。
这边毛遂点了点头。
按剑大步而下于殿。
殿上一干齐人,虽满心怒火,却犹自不敢发作。
而也就是在此刻。
依旧是咸阳宫。
嬴政席地而坐。
抬起头来,见得恭恭敬敬侯于身旁之人,便是轻笑:“此伐赵之战,李斯你亦是功勋卓著,而吾与父王,却并未赏赐于你,你可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