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登基。
一时之间。
天下风云变幻。
新的秦王,坐到了他的王位上。
整个天下,都因之而震荡。
或为忧心,或为庆幸。
没有人知道,这位少年的秦王的继位到底会为这天下,带来一个什么新的变故。
燕国……
太子丹眯着眼睛,此刻那眼神中,却满是复杂。
“政……你终于实现了你的梦想了么……”
邯郸的点点滴滴,开始在丹的记忆中浮现。
那些曾经美好的记忆。
然而在此刻,却成了让丹忧心忡忡的根源。
“你为秦王……然你的心,还远远不止于此,是么?”
丹再不是从前那个邯郸的燕国少年了。
如今的他。
已长大成人。
甚至,早已有了婚配。
身为燕国之太子。
他早就知道。
昔日在邯郸面对嬴政所说,秦、燕互盟,西东两面而称帝于天下之言,到底是有何等的可笑。
正如嬴政此前所说。
秦、燕而盟?
本身,便是一个最可笑的笑话了。
燕、秦之间。
注定不可能有共存的那一日。
或者说。
这偌大的天下虽大。
却注定,只能容得下一人、一国的声音。
不管那个声音是秦、还是燕……
不管是嬴政,还是他燕丹……
皆如此。
可以说。
这天下列国之人。
没有人比燕丹更加清楚,嬴政真正的可怕之处了。
他们只当嬴政这个少年秦王,不过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甚至。
还有人因为嬴政的登基,而长舒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觉得。
此番在短短数年之内。
秦国便是崩殂了足足三位秦王。
而如今。
不得已之下。
让嬴政这个不过十三岁,少不更事的少年来为秦王。
如此一来。
秦国必定动荡。
甚至有人认为。
嬴政登位。
正是秦国即将由盛转衰的兆头。
便如同。
此刻的燕王喜一般。
见得面前的丹。
燕王喜眯着眼睛,试探性的询问道:“丹,寡人知晓,少时,你与那秦王政,皆在邯郸为质,互相引为知己。”
“定然知悉秦王政其人,你且言之……如今嬴政继秦王位,于我燕国,是忧是喜?”
丹抬头。
见得面前自己父王的神色。
他自然明白。
自己的父王到底是在想着些什么。
见得后者那眼眸中的一丝侥幸。
丹低下头去:“父王……或许给我们燕国的时间,更短了……”
“若不制衡,政和秦国……注定会一统天下!”
“而我燕国,也到了该变之时,昔日我先召公之黄金台……丹欲使之复现。”
一语出。
而燕王喜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能回神。
他和天下很多人都一样。
只知道如今嬴政继位,秦国主少而国疑。
一朝之政,皆由相邦吕不韦主持。
主少国肄,大权旁落。
自古,便是一国灾祸之根源。
便如昔日的晋国一般。
燕王喜和其他人一般,期盼着秦国因之而大乱。
越乱越好!
最好,便是趁机土崩瓦解!
然而。
他们却不知道。
这个少年秦王,从还真正是一个稚子的时候,便是在心中,藏下了怎样的抱负和野心。
更重要的是!
丹明白,他的好友政,拥有实现自己野心和抱负的能力……
这秦国,注定乱不起来。
从自己那位好友继位的第一刻起。
这秦国,便只会有一个人的声音。
而当那个好友真正的积聚完力量的时候。
整个天下。
整个列国。
都将要面临一场灾难。
一场灭顶之灾。
……
韩国,新郑。
韩非没有想到。
不过是数年之后。
自己便再一次的回到了新郑。
当初。
那个将他毫不留情的赶出了新郑的王兄。
客客气气的将他,再次迎回了新郑。
偌大的韩王宫中。
韩王然满脸的笑意。
待得韩非当面。
还不待韩非说些什么。
便大步踏前,一把将韩非抱到了怀里:“非,学成归来,兄日日念之,恨不得早与非再见!”
韩非没有说些什么。
只是默默的望向自己王兄的眼睛。
从那双眼睛中。
韩非依旧可以看出和寻常一般无二的冷漠和疏远。
和脸上那表现出来的热切,却是截然相反。
自己的王兄,还是以前的那个王兄,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而此番。
只所以如此。
那么答案,就很清楚了。
不过是有求于人。
韩非没有戳穿自己王兄,和周遭那些韩臣们伪善的面具。
韩非厌恶那些人。
却深深的看着自己和他们脚下所同样踏足的这片土地。
而这片土地的名字,名为韩国。
所以。
韩非能忍受他们的伪善。
只是静静的见得面前的韩王然。
果不出其然。
不过片刻。
这边韩王然低着头,便是沉声道:“如今……秦王子楚逝,其子嬴政继位……”
“非以为,于我韩国而言,此事是利是弊?”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
落到韩非的眼中。
韩非从中看到了恐惧,迷茫……
当然了还有一丝侥幸。
天下人都知道。
若秦欲取天下。
则首先所取之地。
必为韩国。
韩国国弱,而据有要害之地。
这,便是韩国的悲哀。
很明显。
在合纵攻秦再败之后。
便是韩非的这位王兄。
也终于是幡然醒悟。
明白了自己和韩国的尴尬处境。
韩非依旧是低着头:“王上所问,乃是秦王政,亦或我韩国?”
韩王然愕然。
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的询问道:“若两者皆有之?
“此番,秦王年少,朝政为文信候吕不韦所持……主少而国疑,若此番秦国因之而乱,或我韩国……”
然而。
让韩王然没有想到的是。
他话音不过刚落。
韩非面色平静,缓缓抬起头来:“若王上所问秦王政,则其必为贤君;纵此番朝政为吕不韦所持,然不出十年,其必掌秦国也。”
说到这里的时候。
也不知因为什么。
一直以来都是有些口吃的韩非,这一次说话竟是无比的流利起来。
仅仅是一句话。
这边的韩王然和众韩卿,便是一阵愕然。
“非……那秦王政,时年不过十三岁……非如何能知其贤!?”
这一次。
反倒是韩王然,像是患上了口吃之症。
瞪大了眼睛,连句话都是有些说不明白了。
而众韩卿亦是愕然。
韩非上下的打量着面前的韩卿们。
依旧是如同此前一般。
熟悉的面孔,出自熟悉的姓氏。
无一为平民黔首出身者。
韩非低下头去:“虽年不过十三,然其能提拔白淑、李斯等人,委以重任;其知人善任,则必贤也。”
李斯啊!
提及这个名字。
韩非目光微微的闪烁。
有欣慰和高兴,亦有无奈和惋惜。
自己这个好友兼同窗,他又岂能不知呢?
身怀大才。
然因为出身。
踏遍六国,皆无国用之。
但至得秦国。
不过短短数年。
便在身居要职……
便只知人善任,任人唯贤这一点。十三岁的秦王政,在韩非看来,便已经超过了所有六国之主。
所以,他又怎么能不贤呢?
然彼之贤君,我之大敌。
所以韩非叹息一声:“则其秦政后,不出数年,则我韩国亡矣。”
一言既出。
满场皆惊。
因为他们赫然发现了。
韩非所用的,并不是“危”字。
而是前所未有的“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