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为何杀了平儿,婉娘也自有说法。
“日前平儿得了风寒,药性伤了孩子,她深受打击对生活没了指望,便要与我一同共赴黄泉,奈何她心软下不去手,我便打算先杀了她,随后再去陪她。”
乍一听也不过是个相约自杀的凄美爱情故事,可细细想来,贾铃音却觉得这其中并不经得起推敲。
先是心儿,再是平儿,倒不是说这种事从未有过先例,只是一连两人都为了婉娘甘愿赴死,事后也只有婉娘独活,这说出去未免也太奇幻了。
不妥,很是不妥,想来定是婉娘隐瞒了什么。
贾铃音想了想,看向穆松白,后者瞬间了然,他命周知县将婉娘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准叫她死了,待有了新证据再做决断。
周知县照顾婉娘成了习惯,下意识就想为她开脱,在触及穆松白如寒刃般的眼神后才不得不作罢。
他是与婉娘亲近,却也不至于为了她丢掉自己的乌纱帽。
从知县府出来夜色早已悄无声息爬上树梢,贾铃音坐在路边摊上,借着摊贩支起来的灯光饶有兴趣地盯着花丛中正在搬家的蚂蚁。
小摊贩能做的吃食并不多,穆松白草草叫了几样便寻了贾铃音对面的位置坐下。
趁着吃食还未上桌,穆松白在杯中添了些老板自己酿的青梅酒,几杯酒下肚面上浮了一层薄红。
贾铃音见他还要再倒,便一把夺过来,没好气道:“腹中空落落的便饮酒,胃会受伤的。”
“这自家酿的青梅酒后劲儿极大,你明日还要审婉娘,可不能贪杯,这酒我没收了,待来日破了案咱们回了南县,我请你喝最烈的烧刀子。”
说罢贾铃音便将余下半壶酒还给老板,见小车上还带有牛乳茶,便自作主张将穆松白面前的酒换成了牛乳茶。
穆松白年少离家后便再没有人像贾铃音这般管他,偶有几次回家最终也都是以同家人争吵而结束。
似这样喋喋不休地叨扰,听起来虽不快乐,却也别有一番温馨。
几口牛乳茶下肚,身子有些回暖,贾铃音看着最后一只搬运米粒的蚂蚁消失在蚁洞,忍不住将心中疑虑说与穆松白。
“大人,有没有可能,咱们的调查方向出了偏差呢?”
“哦?”穆松白挑眉,他也有此疑虑,原想着明日细细查阅了卷宗再与贾铃音说,不曾想她先按捺不住。
“我从前听说书先生说起过,江湖中有擅长以言语蛊惑他人来达到目的之人,我觉得,婉娘便是这样的人。”
“就因为她还活着,你便有此猜论?”
贾铃音点点头,有些意外,穆松白竟这样懂她。
想起方才在知县那里也是,她一个眼神,穆松白便知要做什么。
他们之间是从何时起,有了这样的默契的?
不过也好,贾铃音抬手将掉落的发丝别在耳后,这样也能替她省去不少费心之事。
“其实她也不能算活着。”
贾铃音顿了顿,将婉娘脉象一事告知穆松白,“我只浅浅搭了一下,具体的还需进一步诊断,不过我相信我的判断,婉娘时日无多,兴许就这几日了。”
平儿已死,婉娘与她如此亲密,不可能对她的事一无所知,可若是婉娘也死了,那少女偷心案,便再无抓到凶手之可能。
贾铃音顿觉时间紧张了起来,她抬起头与穆松白互视一眼,当即便决定连夜提审婉娘。
在这之前穆松白回了趟客栈。
来到大狱时,周知县一身朝服正襟危坐在大堂,他的身旁站满了手持武器的捕手。
瞧这阵仗,似乎是提前收了风,准备截胡保全婉娘。
穆松白尚未赶到,贾铃音背着药箱站在大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更深露重的,贾仵作怎的来了大狱也不告知本县,本县也好派人随同,护你周全。”
隔着浓浓夜色,贾铃音看不清周知县脸上表情,她与周知县交往不多,安全起见,她还是站在原地,后趁人不备悄悄从药箱边缘拿出解剖刀牢牢握在掌心。
“你我也算相识一场,又为同一桩案子奔波,贾仵作何须对我戒心如此之重呢?穆大人呢,他竟也舍得让你独自前来?”
“周知县说的哪儿的话,我一个小小仵作,哪里能管得了穆大人,这时辰也不早了,周知县你既在此,那我也不便叨扰,待明日我再来吧。”
贾铃音说着便要离开,可还还未走两步,就被捕手团团围住。
她跟着穆松白也有些时日,对他的变脸技艺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当下便学穆松白冷了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质问周知县,“周大人这是何意?”
“贾仵作不要急。”周知县起身背着手,脸上堆满了不怀好意,“想来贾仵作也知道婉娘时日无多,我只是想让她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能圆满一些,待她走后,我便放你回家。”
绕来绕去,还是为了婉娘。
当真是深情阿。
贾铃音冷笑一声,毫不畏惧,“我若是不答应呢?”
“那本县就只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周知县面露难色,下一瞬抬手唤过几名捕手,“来人,将这个擅自闯进大狱的狂徒绑了!”
那几名捕手闻言便扑了过来,眼看就要近贾铃音的身,贾铃音不慌不忙,抬手便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捕手划了一下。
捕手吃痛后撤一步,待他看明白时,小臂已然血流如注。
其他几人以为贾铃音手中藏有暗器,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近前。
贾铃音见他们停下,便将药箱挪至胸前,朗声说道:“你们也不过拿钱办事,家中有老有小,犯不着为此搭上性命,不若就此放我离开,待来日我向刺史大人禀报,重重嘉赏你们!”
话音落下,贾铃音便看见围捕她的捕手中有几人你看看我,我望着你,游移不定。
“你们不要听她的!她一个小小仵作,如何能认识刺史大人?!若是你们今晚拿下她,我便每人赏银二十两!”
捕手一个月才二钱银子,二十两,不吃不喝也得近十年才攒的出来。
刺史大人是虚的,这二十两可是实打实的。
于是先前那几个犹疑的捕手也不再纠结,拎着刀便冲着贾铃音再度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