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二刻,夜色如墨般铺满整个天空,食为天后院却被这数不清的火把烛光映衬地恍如白昼。
明明深秋,院中之人却光着膀子,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肉眼可见的汗水顺着肌肉线条往下淌氤湿了腰迹。
他们两人一组扛着半人高小臂宽度的木箱在院中来回,丁野仍是一身白,左手捧着簿子,右手拎着毛笔,每有一只箱子从面前过去时便在簿子上画下一笔。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四十八下,很快最后两个工人搬来尺寸一致颜色却透着白的那一只。
“这个就放在这儿吧,你们先回去,工钱我会派人送到你们家里的。”
工人们道了声谢,从后门鱼贯而出,不多时便没了踪迹,偌大院中顷刻间只剩下丁野,他站在院中仰起头看了眼这四四方方的天,忽然就觉得眼下正在做的事好没意思。
楼上的夏长贵听着楼下响动,起身给自己泡了壶茶,而后打开特制的大衣柜,那里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刀。
桑刀,片刀,文物刀,斩骨刀,九江湾······
都是他的宝贝,是他这一生的见证。
等了许久,一壶茶都喝完了,走廊仍是静悄悄的,夏长贵没了耐心,猛地拉开门,走到楼梯口,冲着一片漆黑的大堂吼道:“丁野!你在磨蹭什么?!”
丁野这才回过神,慌里慌张地打翻墨水,整本簿子刹那间黑了一大片,他心里一凉,恐惧瞬间占据整个大脑。
“你哑巴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叫嚷一声比一声大,不难听出声音的主人此刻有多震怒。
“这就来。”
丁野决定先不管簿子,他灭了烛火,从廊下取下钥匙将那只白箱子打开,昏暗中只依稀可见箱子中蜷缩着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
长街传来第一声吆喝声的时候,夏长贵将斩骨刀上遗留的血迹用棉布细心擦拭干净,丁野会心地将蒙了布的餐盘端去厨房。
草原来的庆格尔泰已经准备好了腌料,简单处理好丁野送来的材料后便将它们全数倒进满是辣椒孜然的大铁锅里。
两个时辰后庆格尔泰将每一片腌制好的肉排列好码在铁盘上,食为天名义上聘请的厨师便在这时走了进来,他习以为常地从一旁架子上取来扇子,蹲在灶台旁控制着火候。
待肉变色,庆格尔泰撒上调料,将其一片片装进碟子中。
与此同时,第一位客人在大堂落座。
“先来一份炙烤羊肉!这回可要告诉你们厨房,少放些醋,多放些辣子,不然又像上次那样,酸的无法入口。”
丁野从柜台前抬起头,嘴角噙着耐人寻味地笑,道:“上次是厨房用错了料子,夏掌柜事后也训斥了。”说着他拎起面前酒壶搁在那客人桌上,“这壶酒就当做我们的赔偿,今日您再尝尝,看看味道可是与从前一样。”
不得不说,丁野是会做生意的,看他游刃有余地处理好每一位客人的要求,并且将那些客人哄得开开心心下次再来。
对面胭脂铺一直在观察他的贾铃音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夏长贵可以这么放心地将食为天大小事物全都交给他。
只可惜,心思没有用在正路上。
“铃音妹子,我来同你换班,你快些回去吃午饭吧。”
盯了一上午,食为天都没有什么生人进出,夏长贵也不曾露过面,贾铃音支起身子锤了锤酸胀的脖颈,仔细叮嘱一番后趁着无人注意,从后门溜回了医馆。
薛昂的状态已经好很多了,干枯的手指虽不比不上原来,但至少可以正常生活,只是他的面色还有些苍白,据说是血蛊的副作用,多休息便会正常。
贾铃音对血蛊了解不多,只能薛昂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除了天罗族,师傅你知不知道除了你还有谁会炼制血蛊?这血蛊的作用又是什么?”
薛昂正在翻阅前几日贾铃音描绘的血蛊发育图,听到她这么问,便从那一叠绘图中抬起头,沉思片刻后,淡声道:“血蛊是天罗族背离苗疆之后独自创造的,原先是用来控制野兽,让它们守在部落周围以防外敌入侵,至于除了我还有谁会,那我便不知道了,兴许是其他族人将炼制血蛊的方法告知外人也未可知。”
“区家聪他们服下血蛊后被反噬丢了性命,为何你一点事儿也没有呢?”贾铃音说着凑了过来,“师傅你游历这么久,有没有回去过漠北?那里还跟以前一样吗?”
许是看着薛昂心情恢复的还不错,贾铃音便壮着胆子打听起他以前的事。
“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要先回答哪一个?”
贾铃音想了想,道:“先回答你有没有回过漠北。”
“两年前回过。”
贾铃音歪了脑袋,想起两年前的冬天,她随着贾平安上山猎野兔,兴致勃勃地要与他分享,却未想扑了个空,还是左邻右舍告诉她,薛昂出去了,许是要年后才回来。
想来便是那一次,他回了漠北吧。
“漠北的变化并不大,从前最喜欢的那一家酒肆还在沙漠里开着,我与穆大人饮酒聊天的亭子还跟新的一样,进山的路旁雪莲花开的旺盛,一切的一切都与我离开时一模一样。”
“那你回家了吗?”贾铃音咬紧下唇,语调微微发颤。
“家?”薛昂从侧面窗户望出去,泛黄的叶子随风飘落,他嗤笑一声,自嘲道:“我的家只剩下碎瓦颓垣,就连无处可去的野兽也瞧不上。”
即便薛昂再如何稳住声型,贾铃音仍是在这轻描淡写似的描述里感知到了他对上位者的那浓浓的恨意。
“我离开的太久,许多事,都记不太清楚了。”薛昂喃喃着,不知是说给贾铃音,还是说给自己。
忽地薛昂的脸皱了起来,他不受控制地蜷缩起身很自,手中的绘图随着疼痛掉了一地。
“师傅!”贾铃音慌忙将连夜赶制的药丸拿来,还未等她喂下,手腕便被薛昂抓住。
“没用的,这是母蛊在召唤子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