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颜甜惊呼出声,王管家也错愕的瞪大了眼睛。“你们没算错吧。”
“客官,的确是一万两黄金。”跑堂小二再次重复。
他们这一路上钱花得不剩多少了,也没想到随便一顿饭也能吃出一万两黄金。周鹤城看了看周围人好奇的、鄙夷的、嘲笑的目光,气不打一处来。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一天之内受这么多窝囊气,他掏出身上仅剩的几张银票,“我身上现在只有这些银票,你这背后撑腰之人,既是远洲城周家,那剩下的银钱,便叫周家补上吧。”
跑堂小二接过他手中的银票,点了点数目,看向周鹤城,“客官您这是什么意思?想要赖账不成?”他眼神示意周围的跑堂过来,将周鹤城一行人团团围住,以防让他们逃跑。
“我说了,差的钱让周家过来补上。”周鹤城冷脸看向包围他们的人,回来的第一天,他不想闹出太大动静。
“周家补上,你这话说得可真大气,您和周家什么关系?周家是你随随便便能攀上的?今儿识相的,把钱补上,否则我让你出不了这扇门。”跑堂小伙恶狠狠地盯着周鹤城的眼睛说道。
“你要叫谁出不了这扇门?”几人转头看向门口说话的人,只见对方一袭白色长袍,上面由金丝线简单勾勒着花鸟蝴蝶的样式,一头红色头发煞是惹眼,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一头银发的中年男人。来人正是周政和宇文,他们从伽耶城快马加鞭赶去华莱城,只从严东莱口中得知人早已经离开,二人只得再次返回伽耶城,也没有寻到周鹤城,这才驱车回远洲城。
他二人风雨兼程多日,好不容易回到远洲城,本想进天香楼吃点东西,没想到正好在门外听见屋内的这场闹剧。周政本想看看是谁胆子这么大,敢招惹他们周家。踏进门一眼便瞧见了本该死在伽耶城的段文野,他身旁一华服少年一头火红色头发,眉眼之间同他有几分相似,这不就是他们这一路上要找的人呀。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见状立刻出声质问跑堂小二,对方看见他,赶忙上前来,谄媚的说道,“五爷,您今儿怎么有时间来天香楼消遣。还是老位置?”
“我今天不是来吃饭的。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还没给我答案呢?你要叫谁出不了这扇门。”周政面色阴沉,再次质问。
“回禀五爷,就是那几个人,在咱们天香楼吃了饭不给钱,奴才这才放话让他们出不了这扇门。”跑堂小伙满脸惊恐回答。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这个活阎王生气了,吓得整个人冷汗直流。
周政,远洲城周家排行第五,是周家最不能惹得人。别看他柔弱不能自理,看着人畜无害。但是整个周家最心狠手辣的便是他,他在周家主管刑讯,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他都有法子知道他想要的东西。因此在远洲城被人敬称一声“五爷”,背地里都叫他“活阎王”。
“你是个什么货色?也敢威胁他?”周政反手便是一巴掌打在跑堂小二脸上,这一掌他用了十分的劲道,对方猛的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跑堂小二这才明白,自己可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能叫五爷亲自出手修理,那对方绝非池鱼之物。
他赶忙从地上爬起,不断磕头求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贵人,还请五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我这回。”坊间传言,若是得罪周家的“活阎王”,那便是生不如死。他抖如筛糠,想到那些传闻,磕得更猛了。
周政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低垂着眼不去看地上不停求饶的人,“今儿个,你要求的人,可不是我。”
跑堂小二瞬间明白周政的意思,连滚带爬的朝着周鹤城方向爬去。整个大堂里其他的食客也吓得只敢禁声,坐在原地,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客官,是在下的不对,您行行好,替在下向五爷求个情吧。在下感激不尽。”他紧紧拽着周鹤城的衣裳,卑微的乞求着。
周鹤城一行人没想到事情还能出现这般惊人转折,上一秒还盛气凌人的跑堂,下一秒便跪地求饶。
颜甜想: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残酷。她想到她刚进段府时,也是这般,生死全捏在段文野的手里,他一不顺心,她便是那个出气筒。那段心惊胆战的日子,竟然因为段文野现在有些可怜惹人爱,差点就忘了。若不是今日这跑堂小二,她什么时候才会看清,自己和他一样,命如蝼蚁,别人想踩便能踩。
她动了恻隐之心,她不知道周鹤城是否会听她的,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开口,“周少,要不咱们饶过他吧,他也没有真的伤害我们。”
颜甜一边骂着自己圣母婊,一边为跑堂小二求情。
周鹤城也没想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他用力的扯出衣角,嫌恶的看着上面的血渍,皱着眉头走到周政跟前,双手作揖以示感谢,“感谢五爷为在下撑腰出气,这个下人虽言行无状,但却罪不至死,还请五爷能放过他。”
周政眼神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周鹤城,心里暗暗想:十几年没见,小鹤已经长这这么大了。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对方的头,宇文拉住他的衣袖摇头,他这才悻悻的收回手,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柔许多,“决定权在你,你想怎么处理都行。”
“鹤城谢过五爷。”
“你呀,跟我客气什么。说起来,你还要叫我一声表叔呢。”周政满脸宠溺,盯着周鹤城那张脸,怎么也看不够。
“表叔?”周鹤城轻声重复,语气中带着点不确定。
宇文上前一步,捏了捏周政的手,“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你跟我们一块儿回周府吧。咱们路上说。”
周政从找到周鹤城的喜悦中脱离出来,发现这里确实不太适合叙旧,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咱们回府再细说。”
周鹤城的手腕被他一把抓住,挣脱不开,“表叔,我朋友,我朋友还没跟上。”
“宇文,把他们几个带上马车。”周政拉着周鹤城不管不顾的往前走,丝毫不在意后面的人是否跟上。
周鹤城听见那声宇文,才明白那银发男子,便是往日里一直与他通信的宇文师傅。
几人离开天香楼后,里面的食客才敢絮絮嗦嗦的开始八卦起来,相信等不到今晚便会在远洲城的大街小巷传遍,“活阎王”在天香楼冲冠一发为蓝颜。
“今天多谢表叔和宇文师傅出手相助。”周鹤城在马车上再次道谢。
周政从上车便紧抓着周鹤城的手,好似牵不够一般,舍不得放手。“侄儿你太客气了。我周家的人哪容得这些下贱人欺辱。”
“表叔同我多年未见,又是如何认出我的?”周鹤城疑惑极了,自从母亲将他送往外公家,他与远洲周家的人再也从未见过,一直在外公家生活到现在。就算前几年外公去世,周家也没有想要把他接回去的意思。
“你这眉眼呀,与我那表哥像极了,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且你还带着他。”他伸手指向一旁端坐着的段文野。“没想到这小子命还挺硬,居然还活着。”周政横眉细挑,一丝耐心也不愿留给周鹤城之外的人。
“想来宇文师傅到伽耶城帮忙的时候彼此见过。”周鹤城心里想着。
“阿野能活着,还要谢谢表叔和宇文师傅施以援手,鹤城替他在此谢过。”周鹤城双眼满含感激,王管家也趁机说道,“老奴也替我家少爷谢过两位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两位,我家少爷恐怕难有一线生机。”
周政一个正眼也没给王管家,他原就是这般桀骜的人,他的好脸色只给他在意的人。
他一眨不眨的瞧着周鹤城,声音有些喑哑,“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才多大一点。没想到现在这么高了。”他颤抖着手摸着周鹤城的脸颊,“你小时候啊,像个小哭包,哭起来没完没了。你爹心疼你娘睡不好,就把你往我房里丢。”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又没养过小娃娃,他也不怕我把你折腾出毛病。你呀,像个小恶魔,整宿整宿哭,哭得我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直到后来你娘身子好得利落些,她说想看看你,你爹这才想起把你从我那儿抱回去。”他深深叹了口气,情绪低落,“可自打那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你了。”
“你也别怪你阿爹。他不是不疼你,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周政缓缓说道。
时隔多年,再听那些陈年往事,周鹤城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被送往伽耶城十多年,父亲不闻不问是事实,纵有再多解释,他也释怀不了。
“叔,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咱们不提了。虽然小时候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我记得远洲城有位不出世的神医。我们此行目的便是来找那位神医。”周鹤城指了指端坐着的段文野,“我的兄弟,段文野。你们之前也见过了。岩石猩猩战役中,他大难不死。我们发现时,身上并无明显外伤,但是他听觉和视觉都出现问题。我们从伽耶城离开,寻了许多医馆,但都找不出病因。所以我们这次来远洲城,是想找记忆中的神医帮他瞧瞧。”
听见侄子说为了段文野的病才回的远洲城,周政心生不快,“神医的事情,表叔替你找。你先安心在周府住着,好吗?”
其实伽耶城没了之后,周鹤城第一想法便是回远洲城。虽然路上和王叔、颜甜说着,到了远洲城就能吃香喝辣。但从小便被父母丢在伽耶城的他,话里多少是缺了几分底气的。到了远洲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他觉得自己只是周家的局外人。
他在周家没有姓名,更没有一席之地。
周鹤城收回飘远的思绪,牵强一笑,“好。还要劳烦表叔多费心。”
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再次回到周府门前,门口的家丁还是周鹤城他们见过的那两位,只是态度却是天壤之别。
马车还未停稳,两人便急忙从门口跑来,双手撑跪在地,头颅低垂着瞧着地面,不敢四处张望,嘴中高喊着,“五爷,您出去好些日子,终于回来了。您小心点,踩着奴才的背下来。”
周鹤城不用看,便能想象到他们那极其谄媚的媚态。
周政不予理会,从小到大,阿谀奉承的多了去了,这不过皮毛。宇文第一个跳下马车,然后伸手将周政从马车上抱下来。其他几人紧随其后,纷纷跳下马车,徒留那跪在地上的家丁在风中凌乱。
“既然那么喜欢跪,那便一直跪着吧。”周家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周鹤城也不例外。他出声制止那想要站起身的尖嘴猴腮的家丁,对方下意识服从命令,跪了下去。可细一回味,刚刚那说话的不像他家五爷,哪来的野小子也敢来消遣他。
他站起身看见是之前冒充周家亲戚的那群人,他气焰一下子嚣张起来,“哪来的癞蛤蟆还不肯死心,来周府门前找晦气。你可看清楚了,这才是咱们周府的老爷。”
“宇文。”周政唤了一声,宇文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快走两步,一脚将那家丁踹跪在地。
只见周政走到他的背后,伸脚踩住他的背,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回荡在他耳边。“我周政都舍不得骂的人,怎么随便一条狗都能朝他咬一口呢。”
他们五爷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这是尖嘴猴腮的家丁内心唯一的念头,汗如雨滴般落在地面上,两腿之间不争气的流淌出难闻的黄色液体,可他一动也不敢动。
“刚刚他说的话,你可听见了。”周政用手轻掩嘴鼻,宇文见状赶紧将他抱离那污秽之地。
“奴才听见了。谢五爷不杀之恩。”
周政冷哼一声,也不知这没眼力劲儿的废物,又是哪家的远房亲戚,着实烦人。
他阴沉着脸,带着周鹤城一行人朝着府内走去,途中无一人敢上前打招呼,都害怕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