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他们发现钱娇娘失踪也不过在不久前,因着钱娇娘在睡觉,无人敢去打扰。他们先发现山楂不见了。山楂原是陪钱娇娘睡觉,可大抵半个时辰后,山楂出来了。碎儿听说山楂出来了,想去找她问点事儿,可是寻了一圈没能寻着。看大门的侍卫说瞧见山楂奉夫人命令出去买东西去了,还提了个大篮子。阿大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就让碎儿进钱娇娘屋子看一看,碎儿一进去,发现山楂还在床上呼呼大睡,钱娇娘却不知了去向。
阿大顿时吓了个半死,以为是谁将钱娇娘掳了去,但他仔细查过屋中各处均无外人侵入异样。碎儿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山楂摇醒,山楂醒来还是一片茫然,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阿大又想起“山楂”自大门出去买东西,便明白极有可能是钱娇娘自己离开了院子。
此时邢慕铮站在钱娇娘的屋子里,丫头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她们都不敢看邢慕铮的脸,她们就这么跪着都觉着一股股的寒气自主子爷身上散发出来。邢慕铮面无表情,一掌劈碎了身边的木桌。几个丫头溅到了碎木,愣是动也不敢动,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阿大和李清泉等人全都自身不保,个个头皮发麻,他们怎不知大帅如今有多看重夫人,简直跟宝贝似的了,宁可冒犯天家也非得拿回圣旨,他们何曾见过大帅那般迷恋一个女子?可是夫人的确不同于寻常妇人,照理即便受了委屈,如今大帅这般待她,她也当感恩戴德,况且她并非对大帅无情,否则怎会悉心照料中蛊的大帅?为甚这要苦尽甘来了,夫人却抛夫弃子地跑了?
李清泉冒死上前道:“爷,照时辰看,夫人应该已经出了城了,她当不会往玉州走,应是往回走。咱们现下去追还来得及,只是夫人会骑马,属下怕她从哪儿买一匹马,那恐怕就不好找了。”
邢慕铮好一会儿没说话,就在众人都惴惴不安时,他才开口:“你去宝花县衙门跟县官说一声,就说我要找一个人!让衙役锁了城门,只许进不许出!王勇,去问清楚南北城门,是否有一女子牵马独自离开,再叫四个弟兄,分别两头去找!其他人,给我搜城!”
她不能离开,她离开了他怎么办?他好不容易……他一定要把她找回来。找回来就把她绑起来锁起来,打断她的腿,看她还敢不敢再跑!邢慕铮无法克制的涌出一些黑暗念头,将他的心紧紧缠绕。他现在什么也想不了,只想找回她,找回他的妻!
阿大犹豫道:“爷,属下看夫人多是出了城了,为何不将人手派出去,反而集中在这小小县城里?”
“娇娘为什么偏偏在这儿装病,为什么在这儿逃走,这都有缘由。”邢慕铮的拳头咯吱咯吱地响,他猛地看向邢平淳。邢平淳好似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儿弄懵了,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不哭不闹,也不嚷嚷着去找娘。只是邢慕铮厉眼扫过来,他抖了一抖,低下头避开了视线。
邢慕铮盯着儿子,缓缓道:“去衙门找个画师,张贴告示。”
“爷,夫人她既然有山楂的假面,保不齐她还让那李千面给了其他假面,她现下扮成什么样儿,咱们也不知道哇!”李清泉道。这画像不是白画了么?
邢慕铮厉声喝道:“蠢材!你难道还没发现,还有一个东西不见了么?”
李清泉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只是还不知道邢慕铮说的是甚。莫非是那只篮子?
阿大忽而茅塞顿开,“夫人的狗!夫人把大姐儿装在篮子里带走了!”
邢慕铮道:“对!娇娘把那只独眼狗也带走了,你们让画师去画狗,整个县城都贴满,谁看见了那只狗,又或者听见了狗叫声,都重重有赏!”娇娘的狗比寻常狗更叫人记忆深刻,如果她还在县城里,一定有人见过。
李清泉等人如梦初醒,急急忙出去了。阿大见丫头们还跪着,看着可怜兮兮的,想叫她们下去,又怕邢慕铮有话要问不敢开口。邢慕铮猛地一挥手,阿大连忙叫她们都起来退下。
邢平淳还站在一旁,也想跟着出去,却被邢慕铮叫住,“丑儿留下。”
邢平淳停了脚步,转身慢慢地走到邢慕铮面前。
待人走尽,屋子里顿时安静如厮。邢慕铮注视他半晌,在圆墩上坐下,指指面前的圆墩也叫邢平淳坐。邢平淳规规矩矩地坐了,两手平放在大腿上,低垂着脑袋。
邢慕铮沉默片刻,问他:“你不愿你娘与我过么?”
邢平淳猛地抬头,使劲儿摇摇脑袋。
“那为何你娘改嫁时,你不阻止?”这话邢慕铮早就想问了。
邢平淳道:“我虽希望娘与爹在一块儿,但娘自有她的主意。”
“你娘这回走了,也是她的主意?”
邢平淳一僵,缓缓垂下小脑袋,“我不知道。”
“你想要你娘回来么?”
邢平淳半晌没说话,邢慕铮并不催他。许久,邢平淳才道:“若这也是娘的主意,爹就让娘走罢。我长大了,我不必娘操持了。”说话时邢平淳一直低垂着脑袋,话儿像是一字一句蹦出来的。
邢慕铮冷笑一声,“你娘倒是养了你这个好儿子。”才说话,邢慕铮蓦地记起钱娇娘先时那句娘叫好生教养的话,她那会儿就定了逃离的心思,还怕她走后他亏待丑儿,故意说了娘的遗言。
邢慕铮深吸两口气,摆手叫邢平淳退下。难不成他真要迁怒小儿?
邢平淳起身看了邢慕铮一眼,默默走了。留下邢慕铮独自一人坐在屋中。
邢平淳魂不守舍地踱回自己屋里,他缓缓在床沿坐下,低头望向自己腰间的荷包。他抽开带子打开一看,里头除了那点碎银,还有一叠薄纸。邢平淳拿出来那叠纸翻开,全都是银票。足足四千两。
“别让你爹知道。”
“小心收着,若是丢了打烂你的屁股!”
钱娇娘的话犹言在耳。
娘把家当全留给他了,她真一个人走了。邢平淳紧紧抓着银票,豆大的泪珠子如断了线般掉落。
邢慕铮还静坐在钱娇娘的屋里,这屋子里似还遗留着钱娇娘的气息,邢慕铮没来由地被惶恐缠绕心间。娇娘是个心狠的,万一她真个儿就这般抛夫弃子一去不归,那他这辈子岂不再见不着她?她离了他逍遥自在,他的悔恨心痛又向何人诉说?心口阵阵发痛,邢慕铮已不知自己是恼是气是疼。她为何就是不肯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弃他而去也就罢了,她竟然能狠得下心将丑儿也弃了,岂不表示她对他的厌恶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
她不肯给他补过的机会,难道他真要如丑儿所说,依她的主意,放她自由?邢慕铮猛地吸了一口气。他的心好似瞬间被人剐去了一大块,痛得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