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慕铮让阿大去叫人。
孙家都等在亭中不敢走,他们原猜测今儿大概是见不上面了,只是等着侯府的马车走了再走。不想定西侯府的护卫队长亲自过来请他们,孙员外很是喜出望外。定西侯不仅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如今更是玉州领主,那便是玉州的土皇帝。甚至于皇帝如今都管不到玉州来,所有的生杀大权,全在定西侯一人手上。若是真能与定西侯府攀上亲家,那他孙家在玉州还有甚可怕的?
孙员外忙重整衣着,仔细询问阿大侯爷召见哪些人,阿大道:“夫人的意思是想见亲家,但凡是孙府的主子,都可去见。”
孙员外连连点头,又速速琢磨了一番,最后决意带领着自己五个儿子,还有孙白的两名妻子,加上他的两个嫡出的儿子一同前去。孙白很仗义,果真将熊通判给叫上了。路上孙员外想了想,叫孙白交待熊氏与钱丽娘,在侯爷与侯夫人面前千万要情如姐妹,莫让侯夫人操心。这话显然是敲打熊氏的,钱丽娘听了心中很是舒坦,只是转头想起钱娇娘与邢慕铮,那点飘飘然又不见了。
邢慕铮在马球场内用作主人休憩的屋子里召见了他们。孙员外一见那端坐于椅上的定西侯与侯夫人,立即率了孙家人跪下下去。
虽说钱丽娘与孙白是钱娇娘的姐姐姐夫,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当爹的见了作娘娘的女儿都要跪,更别提这娘家的亲家。孙家恭恭敬敬地跪了,邢慕铮亲自将孙员外扶了起来,钱娇娘也搀起钱丽娘,与她无奈一笑。
这平常人家走亲戚,哪有这般阵仗,
邢慕铮扶起孙员外,不说满面笑容,言语已是温和,“员外不必多礼,邢某是晚辈。”邢慕铮查过孙府一家,无大恶,也无大善,再寻常不过的一个稍有家底的家族。邢慕铮并不是个热络性子,他也不必放下身段去讨好孙家。他只是给钱娇娘面子,叫她开心罢。
孙员外受宠若惊,他先前见过几回邢慕铮,都是夹在人群中迎接领主之时。那样的邢慕铮坐于高头大马之上,面容无波无澜,浑身散发生人勿近的煞气。如今竟然这样平易近人,怎不叫他激动?
钱娇娘见邢慕铮如此,暗地里松了口气。邢慕铮的气势本就吓人,他平常姿态就能叫人小心翼翼,她原怕孙家人不知有所忐忑,但他竟温语相向,叫她意外又放心,甚而油生些喜悦。
钱娇娘请孙家人坐了,自己拉了二姐坐下。钱丽娘暗地里瞟了邢慕铮好几眼,但邢慕铮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动开了视线。这让钱丽娘有些窒闷,那马球场上他紧护钱娇娘的一幕似还在眼前转悠。孙家的女眷们都说邢慕铮爱护钱娇娘。钱丽娘自认与钱娇娘相像,还比她好看些,为何不能吸引了定西侯的目光?要知当初孙白去村子里,她只用一眼就勾了他的魂,叫他将她接进了府里。
钱丽娘闷闷转头,看见钱娇娘脖子上的纱布,才记起来关心寻问方才意外。钱娇娘不想叫姐姐担心,只轻笑说无事。此时有一孙家人插话,“丽娘方才见遇险,一张脸儿都白了,还是我抓着她,否则她定冲上前添乱了。”
钱娇娘寻声望去,只见一面白无须的男儿,大抵三十出头,长一双风流眼,薄唇似笑非笑。她料想这便是钱丽娘的丈夫了,她问起人来,果然不错。那孙白起身介绍了自己,钱娇娘笑着叫了一声“二姐夫”。孙白一愣,连连作揖,钱丽娘的脸皮红了,与孙白对视了一眼。
此时只听得一声稚气冷哼,叫众人都寻声望了过去。发声者是孙白的次子孙祥,与邢平淳差不多的年纪,小小少年却是满脸愤懑之色。“我爹是我姨妈的姐夫,不是小小妾室姐妹的姐夫,你莫搞错了!”
这孙祥是被孙家惯宠长大的,从未吃过什么苦头,娃儿又正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年纪,这些时日来熊氏受了钱丽娘的羞辱,孙祥周围的丫头婆子全都对他唉声叹气,全是些危言耸听之语,这个说妾室抬了平妻要翻天了,那个说庶出的儿子恐怕要将来要继承家业,他与哥哥都要流浪街头了。孙祥听了又急又气,已经打滚撒泼好几场了,要孙白将钱丽娘赶回妾室院落里,她生的小弟弟也不能到他面前了。只是如今大家都拿钱丽娘与她的儿子当宝贝,哪里肯听这稚儿的话?只不过哄骗两句,打发了他。
孙祥只觉天塌地陷了,今日与熊氏同坐一车来马球场时,因着钱丽娘的马车在前头,熊氏与奶娘在车里恨天恨地,孙祥都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他胸中堵了一口气,只是大家都无暇顾忌他的脸色。这会儿听得钱娇娘一声“姐夫”,他替娘委屈极了,只觉天底下只有他护着娘能为她讨个公道,因此挺身而出,掷地有声地出口了。
说完后他满面通红,抬头一副誓死如归的模样。
孙白与孙员外等孙家人眼冒金星,差点儿没晕过去。
“小儿无状!赶紧退下!”孙员外当机立断,叫熊氏赶紧带着二儿子下去。
熊氏听儿子袒护于她,心里还挺解气的。只是见公公脸色不善,惟有听命拉孙祥,打算下去给他买糖吃。谁知孙祥竟还死命不走,他质问道:“阿爷,我哪儿说错了!”
孙员外真真儿就想一巴掌扇到平时疼爱的孙子脸上去,钱娇娘连忙道:“娃儿还小,员外爷莫要较真。”钱娇娘看孩子与邢平淳一般大小,心中不忍,只是她方才听得真切,这娃儿又叫爹又叫阿爷的……“这是谁人的娃儿?”
钱丽娘眼带看戏的嘲笑,来得正是时候。
孙白气了个够呛,听钱娇娘问起来,他抿着嘴拱手回答,“夫人,此子是在下次子,管教不当冒犯了侯爷与夫人,还望恕罪!”
“你的……次子?”钱娇娘有些迟疑地看向拉孙祥的少妇,又看看她身边稍大一些的孩儿。
“正是,”孙白只能将熊氏与长子先作介绍,“此妇为在下大妇熊氏,身边小儿为在下长子孙慈。”
“大妇?”钱娇娘错愕看向钱丽娘,她不是孙白惟一的妻子么?
钱丽娘见钱娇娘看来,与她苦笑一声。
孙员外见钱娇娘脸色不对,忙道:“侯夫人,小儿孙白有二妻,大妇熊氏,平妻钱氏,二人向来亲厚,情如姐妹,同管小儿后院。”
钱娇娘听了,喉咙里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原来二姐并非原配正妻,而只是个平妻,并且听那娃儿所言,二姐原只是孙白的妾室,大抵因着她定西侯夫人的身份,才叫二姐成了平妻。
可是这平妻有什么好,还不是与他人抢一个男人!这样听来,孙白还有其他妾室。
男儿三妻四妾实属再正常不过,听他们说后院和睦就是好了,可是钱娇娘亲身经历,怎么不知其中苦楚?别人她管不了也帮不了,可是二姐竟也被人纳成了小妾,她就替她难受。怪道她去年才生了孩儿,想来大概是这孙白妻妾众多,难得与二姐在一起。
钱娇娘越想越气,原是诚心诚意见亲家的心思也歇了。她看向邢慕铮,邢慕铮似是知道她的意思,草草说了两句,也不问其他人,就让孙家人下去了。钱娇娘只叫钱丽娘留了下来与她同坐一车,说是有几句体己话。
钱丽娘其实是不高兴的。这孙祥都把刀递到了钱娇娘的面前,她为何蠢得不借刀杀人?她原不想在钱娇娘面前失了颜面,故不说孙郎还有一妻,可是现在人都在跟前了,她为何不顺水推舟助她一把?如今孙家如此重视定西侯府,侯夫人的一句话不就是圣旨?她若说对熊氏母子不满,那熊氏岂还能嚣张,小儿还敢对她冷嘲热讽?
钱娇娘连这都想不到,又如何整得了侯爷的后院?她真是白瞎了侯夫人这一位置。
钱丽娘越想越糟心,她进了钱娇娘的马车,劈头就问:“娇娘,方才你为何不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