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慕铮打仗的时候可是吃尽了没钱的苦,上至长矛短刀,下至甲胄棉衣,大米小菜,军中哪样不用花钱?他本是个不爱孔方兄的,到头来还得仔细算计。邢慕铮有意让钱娇娘替他管账,不仅是侯府的账,更是整个玉州的账。他建议钱娇娘开个绣庄只是第一步,后头的他的都已经盘算好了。并且他知道钱娇娘不愿拿他的银子,上回宝花县逃走时,他给她的一样也没带。他当时害怕自己若真让她跑走了,她又要过苦日子。既然她不想要他的钱,她若自己有铺子收入,便是跑了,也能过得好些。况且有银两傍身,她总有底气些。更何况她若做得好了,牵挂的事也就越来越多了,她想离开的心思应就更淡了。
钱娇娘没能想到这于邢慕铮而言是个一本万利的计策,只犹豫道:“都说经商者贱,你是玉州城主,我这个妻子若是开铺子经商,侯府会不会叫人轻视了去?”
邢慕铮不以为意道:“什么经商下贱那都是说出来的,取之有道,堂堂正正养活自个儿是正经事。正如战场厮杀,活下来便是胜者。”
钱娇娘见他很是想得开,不免点头松了口气。
“不过侯府周围总有些苍蝇,若落人口舌怕于你不好,不若你选个丫头婆子出面,你在后头坐庄。”
邢慕铮不反对,还想得周道,钱娇娘自是没意见。她从未想过自己竟还能有朝一日当了掌柜的,心头有些向往,唇儿也翘了起来。
邢慕铮拿了一把折扇侧身扇风,虽说像是替自己扇,但风儿大都往钱娇娘身上去了。钱娇娘还沉浸自己的思绪里,只觉清凉没有发觉。
书房小厮送了画架过来,邢慕铮过去拿刘大师的画,钱娇娘忙去帮忙,二人试了试,宽度正好,并且还能看一点收一点,又能全幅展开,很是方便。钱娇娘知道邢慕铮宝贝这画,能让她在书房天天看着已是不得了,没想过将它拿出去。邢慕铮的书房阴凉,他又时常不在府里,自己一人在书房刺绣再好不过。
“这绣布得好好选选。”她喃喃自语道。
小厮送了解暑的绿豆汤来,邢慕铮先坐下喝了,“甄昊家原就是卖布的,你可以……”邢慕铮欲言又止,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堂堂皇商成了卖布的,钱娇娘给逗乐了,不过她眼珠一转,“侯爷,玉州可有与甄家差不离的织造商家?”
邢慕铮挑眉,“你是何意?”
钱娇娘坐到他身边,“我曾听清雅说,侯府是靠玉州的税银吃饭的,就跟开一间铺子似的,生意越好,赚得越多。我便想着,清雅生辰在秋季,还有二皇子妃的生辰也是,她们都喜欢我的刺绣,你也说好,如若我拿着玉州本地的好缎子给她们做一身衣裳,她们再去贵女面前转上一圈,那兴许有许多千金小姐都要玉州的缎子,那绸缎庄有了生意,给侯府的税银不也多了?”
邢慕铮沉默一瞬,哈哈大笑。钱娇娘跟他说正经事,不想他竟大笑起来,以为他是笑话她天真,抬眼却见他笑得那样风光霁月,眼里似有骄傲,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浮在心口。
邢慕铮方才欲言又止,本就是有这样的盘算。玉州并不富裕,他原就打算放手大干,不仅开垦荒田,同时工商也要扶持起来。钱娇娘的绣工惊艳,她若有心绣高山柏树图应是千金之作,他原想着与谢章和幕僚商议一番,看看是否从中打开商机。不想钱娇娘自己竟就想到了,怎不叫他惊喜。
“娇娘,你果然很好。”邢慕铮笑容不去。他身边有许多聪明人,出得许多主意,只从未有人出了主意能叫他如此满足。若非生性内敛,他甚至这会儿就想出去在谢章与幕僚面前炫耀。
钱娇娘低头喝绿豆汤,耳尖微红。
邢慕铮想了想,“既如此,便放出话去,说你这定西侯夫人重金寻好布,叫他们都呈上来看看,若成就用,若不成……就叫甄家搬来玉州为我所用。”
“这也能成?”甄家在明琥待得好好的,怎能说搬就搬?
“能成,不过得好好合计合计。”邢慕铮沉吟片刻,扬声唤小厮,让他去请谢章和其他几个钱娇娘不认识的人来府里。
邢慕铮喝干净绿豆汤,脸上犹有笑意,“看来夫人很有天赋,为夫便就抛砖引玉,为夫人买下第一间商铺,先占着情份入个伙,待往后夫人家财万贯,为夫也好跟着沾点光。”
钱娇娘只道邢慕铮越发地会说话,分明他是怕她没有银子买铺子,说得却叫人舒坦。她清清嗓子,道:“侯爷若是想得大把的银子还不容易,家里不是还住着一尊活财神么?”
她说的自然是赵瑶茜。非亲非故,这位赵小姐已经在侯府住了半年了,钱娇娘知道赵瑶茜偶尔找过邢慕铮,但邢慕铮迟迟也不表态,她原是想着不操这闲心,但这么久了也不是事儿。
邢慕铮自然知道钱娇娘说的是谁,他笑容微敛,“是了,她还没有看上谁?”
“哪能呢。”钱娇娘常与赵瑶茜打马球,她并不讨厌这姑娘,也看得出她对邢慕铮有意思,她坦坦荡荡的也没遮掩。“她心仪侯爷。”
邢慕铮笑笑,“那就麻烦了。”他想要藏宝图,不想再招惹女祸。
“那有什么麻烦的,好事啊。”
邢慕铮道:“有宝藏是好事,你多跟她交好,探探口风,看看能不能知道还有半张藏宝图藏哪了。若找出来,丑儿就能坐吃金山。”
钱娇娘似笑非笑,她盘了邢慕铮的私库账本,照丑儿这一个儿子算,他也能坐吃金山,哪能拿藏宝的钱来喂他一个人。他分明另有打算。“这样不厚道。”
“那有什么厚道不厚道,亏待不了赵姑娘。”
夫妻二人说着话,丁张在外求见,说有客在外求见,自称是邢家亲戚。
这是件极为意外的事儿。邢慕铮是单传,祖上早就没了亲戚,如今突然来人称是自家亲戚,令他深感意外。只是若是假冒,便是太过大胆了。邢慕铮决定出去会会,让钱娇娘与他一同前去。
钱娇娘没有反对,不一会儿,二人来到前厅。来客已经被迎进来了,三名男子坐在下首椅子上,发现帘后有动静,同时站起了身。钱娇娘扫过三人,竟似是祖孙三代,身穿青衣布衫,老者大概六十左右,花白的胡子,黝黑皮肤,中间者应是不惑之年,头戴文人巾;最小的十八九岁,面白无须,乍看竟与当年的邢慕铮有几分相似。
三人见了礼,中年男子自报家门,“定西侯大人,此位为在下二伯,名为邢水厚,在下邢衍安,小子为在下大儿邢慕照。”
邢慕铮一听有点意思,此三人的辈分的确是他邢家的辈分。
那名为邢水厚的老者接过话,“小老儿父亲名为邢和江,祖父名为邢安康。”
邢慕铮看向钱娇娘,钱娇娘在他眼里发现些许意外。
邢慕铮的高祖名讳的确为邢安康,曾祖父名讳为邢和成,有个弟弟叫邢和江。父亲留下的族谱上有记载。只是邢父说曾叔祖于战乱时走散,久不归乡,应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