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乐看见他的泪,顿时有点蒙。
什么情况这是?
她忽而听见门外有踱来踱去的脚步声。
“谁在外头?”她小声问顾星云,也好分散他的注意力。
一个原本阳光的大男孩儿在她面前哭,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顾星云赶紧抹了把脸,“阿姐别怕,我去看看。”
梁长乐一脸黑线……她怎么觉得自己在弟弟眼里,反倒成了易碎的瓷娃娃?别怕?大白天的,有人在门外走,这有什么好怕的?
“阿姐,是世子,你要见他吗?”
顾星云的话还没问完,慕容景安已经推开他,阔步进来。
他抬眼一看,见她在床榻上斜倚着,脸面一僵,往后退了一步。
“世子有什么事,我下来说话。”梁长乐掀被下床。
慕容景安赶紧道,“不用,你坐着吧。”
许是瞟见她衣裳整齐,并无不妥,他才缓步走近,“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梁长乐没做声,抬眼看着屏风处的“门神”。
顾星云攥着拳头哼了一声,“阿姐,你还有我呢,不管说什么……硬气点儿!”
纵然心里还有些雾水,但梁长乐心头暖暖的……死过一次的人,反而对亲人间的情谊,更加珍视。
顾星云关门出去。
慕容景安搬了小杌子,坐在床边不远,他眸子深深的看着梁长乐。
“世子很挣扎,很痛苦吗?”梁长乐试探的问。
慕容景安喉结动了动,似乎嗓子眼儿里酸涩难忍,“你是故作无所谓,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梁长乐虽然还有点儿蒙,但结合两个人的反应……她大致已经猜出,慕容廷派来送她那个人,一定是在他们面前说了“无中生有”的话。
诸如,她昨晚已经发生了“不幸”,今早她才被营救出来,等等。
梁长乐挑了挑眉,“世子以为我该如何?要死要活吗?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寻常看起来很重要的,也许对我来说,并不那么重要。”
慕容景安眸子一凝,似乎有些痛,“并不那么重要?是指什么?”
梁长乐深吸一口气,“世子来找我,究竟想说什么?如果我发生了什么不幸,并不用世子对我负责。要来西北,是我向世子求来的。您能带我来,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怕我出了事,死在……”
慕容景安猛地起身,一把捂上她的嘴。
他的手掌温热,梁长乐被捂懵了。
她的唇瓣,擦着他的手掌心……她的脸腾然发热。
慕容景安的表情也有些愣怔。
梁长乐忙伸手,拉开他的胳膊,“您请坐好。我的意思,您明白了吧?”
“你是我的未婚妻,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对你负责。刚才那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慕容景安脸色沉冷,似乎不高兴。
当然,也没见他什么时候真正高兴过。
梁长乐这就有点儿弄不懂,他究竟要找她说什么了。
屋里寂静了片刻,慕容景安表情尴尬,梁长乐则是介于茫然和无所谓中间。
慕容景安清了清嗓子,“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用担心,这是意外,不是你的责任……我不会因此就背约。我是个男人,会对此有担当。”
梁长乐狐疑的看他一眼,暗自琢磨,他的“担当”是不是有点儿用错了地方?
毕竟他们之间,只是一年之约,而且是她逼着他答应的。他对她并不负有任何责任。
“谢谢,我会尽快解决自己的问题,争取一年之期来临以前,就还世子自由。”梁长乐对他微微躬身。
慕容景安却气的从小杌子上跳起来,横眉冷对的看着她,“你……”
梁长乐歪了歪脑袋,费力的揣摩他的意思。
慕容景安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气得拂袖而去。
梁长乐摸了摸下巴,第一次觉得这叔侄俩真像——一样的叫人捉摸不清。
不过她也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琢磨别人的心思,琴艺大赛的初赛就在明日了。
她既然来了,既然报了名,就要认真对待这件事。
已经有了林恩姝的消息,确知了她就在这里,她的心也安下了一半。
梁长乐起身先选了几首难度适中的曲子,而后便找来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叮叮咚咚的弹起来。
慕容景安在自己房中,隐隐约约听闻琴声,他表情一凝,想要静心去体会她琴声中的意境,可无奈心绪烦乱,怎么也静不下来。
卫衍上前来报,“回禀爷知道,确如那司隶所说,掳走顾小姐的,乃是一群梁国人……他们已经死了,尸首在都护府停尸房。而且……”
卫衍话音一顿。
慕容景安抬头看他,“而且什么?”
“而且,死者里面有先前同世子在客栈起冲突的侯氏。”卫衍小心翼翼的说。
慕容景安猛地抬头看他,“竟是那侯氏?”
他的拳头攥紧,指关节咔咔作响。
卫衍低着头,不敢应声。
“死了,便宜他了。”
慕容景安话音落地,窗外的琴声却骤然提高,绕梁不绝。
他的心一下子被琴声抓住,琴音中的情绪起起伏伏,却一直志气昂扬,并没有颓败晦暗之意。
“她不是装作坚韧,是真的坚强。”慕容景安喃喃说着,皱起眉头。
卫衍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小声问,“爷觉得,顾小姐应该颓然,应该自责,应该一蹶不振吗?”
慕容景安横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这么觉得?”
卫衍更小声说,“顾小姐没有情绪低落,反而十分振作,您好像不太开心?”
慕容景安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胡说,我明明是因为……”
因为她的遭遇而介怀?
她自己都能释然,他反倒介怀,难怪她会说不用他负责那番话。
连卫衍都看出他的不开心,误以为他介怀的是这件事本身……也难怪她会误会他的意思。
他去找她,原本是想宽慰她,告诉她不管发生过什么,不管她如何被人欺辱……他都会担当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他想告诉她,不用害怕,他会为她雪耻报仇,会更好的保护她……
可到了她面前,忽然发现,她根本不需要他的怜悯照顾,换句话说,她根本就不需要他。
这才是他真正介怀的地方,没有什么比这个发现,更叫他觉得憋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