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乐带丁零回了府。
她原本还担心家里没有适合参加宫宴所穿的衣服。
哪知道她前脚到家,慕容廷的礼物后脚就到了。
“这五套是给小姐的衣服,咦,这边箱笼里还有,这是给婢子的?那边还有给木木姐的?”丁零一面翻看,一面摸着下巴说道。
梁长乐面色不改,心里多少有些尴尬。
“等会儿从顾家账上支些银子,看看回给齐王什么礼合适。”她说道。
丁零实诚,她摸了摸衣料,看了看那做工,“这丝绸锦缎,市面上见不到,不是宫里出的,就是进贡的。这针线绣工,更是精致无比,定是专职有人伺候的绣娘做的。”
梁长乐哼了一声,“你眼光倒好,谁做的都能看出来?”
丁零嘿嘿一笑,“我听人说的呀,您跟木木姐以前肯定没注意过这些。专职有人伺候的绣娘,最要保养的地方不是脸,是手。她们什么活儿都不让干,就连吃饭洗脸,都有人伺候,手上一日三五次的打油,就怕手不够嫩滑敏锐。这样娇养的手,绣出来的东西才细腻好看。”
梁长乐以前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哪儿会关心,这最好的是怎么来的?
别人呈上,她享受就是了。
“我以前有个邻居,她家女儿绣工很好,被招进专门进贡的绣馆里。她娘怕她被人赶出来,就叮嘱她,为人一定要勤奋,眼里要有活儿。那姐姐也听话,去了非常勤快,看见有脏东西,就忙着擦,忙着扫。后来督工的跟她说了两次,她们有人伺候,除了绣工,什么活儿都不用干。”
梁长乐听着有意思,不由神情专注。
丁零说话慢,难得有人这么耐着性子听她说话,她说得起劲儿,“她每次都答应,但还是记着她娘说的,‘眼里要有活儿’,她们吃饭喝茶,都不必自己伸手。有专门的小丫头侍奉着,她不习惯得很。有一日,她起早了,看见院子里有雪没扫,她就找来大扫帚,把路给清扫出来。原以为督工看见了,定要夸她勤快。哪知督工叫她伸出手来看……您猜怎么着?”
梁长乐想了想,“平日里养尊处优,手一定很嫩,拿大扫把是粗活儿,她手磨红了吧?”
“何止磨红了?磨出来了血泡呢!督工连连摇头,当即就把她辞退送回家去了。”丁零啧啧了几声。
梁长乐不由嘀咕,“人各有所长,专注于自己擅长的事,才能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这家绣馆很有想法。”
丁零说,“您瞧,齐王爷送来的衣服就是这样,绣工所用丝线是极矜贵的,很容易有毛刺,那样绣上去的图案花样,就会不那么鲜亮好看。可这些绣工上,却连一个毛刺都没有,平整顺滑,颜色鲜亮美丽。”
梁长乐抚了抚额。
“您想啊,养着那些个绣娘,得花费多少功夫?还得给每个绣娘请专门侍奉的人,这花销可不小吧?都折算到衣裳上……您得回赠什么样的礼,才能扯平呢?”丁零歪着脑袋,表情认真。
梁长乐抿了抿嘴,“还是直接把衣服退回去更直接。”
丁零点点头,又一本正经的说:“您是怕欠下还不起的债,但在齐王看来,保不齐以为,您看不上他送的礼。或是以为您要跟他撇清关系,他那样好脸面的男人,定会生气……到时候,那就不是几套衣裳的事儿了。”
梁长乐气笑出来,“丁零,你平时看起来木讷,没想到人情世故倒是门清。”
“再者说,先前在西北郡,从西北郡回来这一路上。您帮他,他帮您的,这都不计其数了。现在想撇清关系,也实在晚了点儿。还撇的清吗?”丁零自言自语的摇摇头,“是撇不清了,而且就算在您这儿算的清楚,在外人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梁长乐说,“我何需在意别人怎么想?我自己心里清楚就成了。”
丁零道:“您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吗?郁小神医怎么想,您也不在意?”
“不在意啊。”梁长乐毫不犹豫。
丁零点点头,“那您要回礼,或是退衣服回去,就纯粹是想惹怒齐王了。”
梁长乐哭笑不得,“我躲他还来不及,干嘛故意惹怒他?我活的不耐烦了?”
丁零耸耸肩,盯着送她的那几套衣裳,“这衣服真好看,我小半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若是能叫他们看见,该有多好……”
她长叹一声,脸上的喜欢真切得很。而且那一声长叹,实在有无限惆怅。
梁长乐独自想了想,“你说的对,撇不清了,以前欠的多了,何在乎几件衣服?”
丁零咻的扭过头来看她,“小姐想通了?”
梁长乐笑:“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我虽今非昔比,却也还是有几分利用价值的。有些东西注定还不了,我送上门机会,给他利用就是了。”
丁零皱了皱眉,“这话听着,咋这么别扭,不像好话呢?”
梁长乐敲了敲她的头,“别瞎想了,赶紧换好衣服,随我入宫吧。”
丁零这还是头一次入宫。
据她说,她在见到木木以前,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个县令。
但她的规矩,却像是出自大家族,且她的眼界也不小,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她身上有很多矛盾的东西。
梁长乐没有多问,她相信时间会告诉她答案。
毕竟每个人都有权拥有自己的秘密,她不是也隐瞒了许多不愿告诉旁人的事儿吗?
两个人收拾好,来到二门处。
却左等右等,不见顾家车马。
“来人,去问问,去参加宫宴的车马,怎么还没备好?”梁长乐唤来小厮春喜。
春喜支支吾吾。
梁长乐转身自己往主院儿去,“看来你们惫懒,没有告诉父亲。”
春喜慌了,忙去挡她的路,“小姐饶恕,奴才们不敢躲懒,已经告诉老爷了……”
“那看来是我爹不给备车,无妨,我去问问他,难道是打算叫我走着去宫里?”梁长乐说着仍旧往正院走。
“不是,不是……”春喜急忙说,“老爷也叫备车了……是,是夫人说……”
梁长乐停下脚步,看着春喜,“你再不说实话,我就去问爹爹,何人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叫你阻拦我去宫中赴圣上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