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乐一个机灵,坐直了身子,“谁?”
窗边帘帐后头,走出一个瘦长的身影。
屋里仅剩一盏灯,忽明忽暗的光线照在他脸上,显得他眼窝特别深,目光格外幽暗。
“世子爷回来了。”梁长乐披衣下床,套上鞋子。
“什么时候的事?”慕容静安又问了一遍。
梁长乐思量着该怎么说……解释说,是他误会了,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前脚都把婚事退了,再多解释也没意思。
她其实也不介意他误会。
“回来的路上?”慕容静安见她一直不说话,兀自猜测道。
梁长乐还是不说话。
慕容静安轻哼一声,“我真蠢,竟不知他也去了西北。更不知,那晚……你是被他所救。”
梁长乐抬头看向慕容静安。
“这就是你那晚回来之后,跟我提退婚的原因?”慕容景安的脸半遮在黑暗里,看着他的表情阴沉沉的。
但他被灯光照亮的半张脸,看起来却平静无波。
梁长乐想了想,“不全是。”
屋里一时安静,慕容景安没有发怒,但他全身紧绷,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那……为什么退回信物?”慕容景安问。
梁长乐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本也就打算在回来以后,把这件事情了结,当初这婚约并非世子所愿。是我一直勉强世子答应。虽然我也帮了世子一点儿小忙,但不好一直占您便宜。我该好好谢谢您,实在不应该叫您在这件本就吃亏的事情上,再跌颜面……”
慕容景安猛地吸了一口气……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梁长乐又说:“退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实在不是我所愿。您若不知道实情,可以回去问问燕王府的下人,相信坊间也有流传。给您造成的名誉上的损失,在这儿给您道歉赔不是。”
梁长乐认认真真的福了个身。
她站直以后,脸上没有半分的不舍,没有深情缱绻……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
慕容景安的拳头紧了又松开,松开却又不甘的攥紧……
“不是说好了,”他吐纳半晌,才慢吞吞说道,“我如今不想大婚,你正好做个幌子,替我遮拦……怎么我帮了你,回过头来,你就不肯帮我了呢?”
这话,实在不是他的真心话,他说的胸口发闷,眉头都狠狠的揪在了一起。
梁长乐却是松快的笑了笑,“事情复杂,走到今日这地步,也不是我想看见的。原本就不是你情我愿,那更应该好好分开,没有好的开头,至少还能有个好的结局……但现在,真是一言难尽。幸好世子深明大义,没有同我、同顾家计较什么。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日后倘若还有小女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世子吩咐一声。”
她不再福身,反而义气的拱了拱手。
她脸上带着淡笑,语气也潇洒至极。
原来拿不起,放不下的只有他……
“那你跟齐王叔叔……”慕容景安的话还没说完。
女孩子带着笑容的脸就垮了。
她漂亮的眉头微蹙,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慕容景安暗自忖度片刻,低声说:“叔叔事多繁忙,且脾气出了名的不好,虽然你我婚约解除。但……你有事仍可以来找我。”
梁长乐闻言,诧异看他……
他不是为今日退婚的时期,来兴师问罪的?
慕容景安迎着她的目光,却从怀里摸出一枚极其漂亮的白玉。
“这个给你……”
他话没说完,梁长乐就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什么信物,你别紧张。”慕容景安好气又好笑,但反应在脸上,就是面无表情。
梁长乐狐疑的看着他,她联合她爹,落了燕王府的面子,慕容景安不生气,反而还要送礼?
她怎么就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呢?
慕容景安见她不接,估摸着去院里洗漱那女孩子也快回来了,便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过她的衣袖,硬塞在她怀里。
玉入手一暖,她神色更是怔忪。
“暖玉,从西北极寒之地淘来的。”慕容景安平缓说。
梁长乐正恍惚,入手的温热,究竟是玉本身的热度?还是他揣在怀里的体温?
“肚子痛的时候,可把暖玉贴身放着……”
慕容景安话未说完。
外间的门,吱呀响了一声。
她恍惚没动,也忘了制止人进来。
慕容景安深深看她一眼,“好好休息,改日再见。”
他跳窗出去,精瘦的身形消失在窗外夜色里。
“呀……”丁零叫了一声,“还不到三月天呢,您不嫌冷的吗?大半夜的,怎么还开着窗呢?”
丁零快步去关窗,回过头来狐疑的看着梁长乐。
“您不是已经睡了吗?怎么又披衣站在这儿?”
梁长乐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块白玉。
玉莹润透亮,被雕成了饱满的葫芦形,胖嘟嘟的很可爱。
它这会儿已经离开慕容景安的手好一阵子,却还带着一点暖热的温度。
丁零也低头往她手上看去。
梁长乐转身上了床榻,葫芦暖玉被她放在枕边。
她以往习武之时,哪怕是严寒的冬季,手也是温热的,但自从她成为顾子念以后,却总是怕冷。或许正是这体质,才叫她有痛经之症。
慕容景安说的肚子疼……还是她在去西北的路上,忽然痛经发作的那次吧?
他是为此,专门淘了暖玉?还是赶巧得了一块,随手送她?
梁长乐琢磨着,该如何处理这块暖玉?
没等想清楚,就昏沉沉睡着了……
这一日诸多的事儿,她真是累极了。
丁零又在屋子里嘀咕了几句,一直不听回应,“小姐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也不告诉婢子一声?”
丁零上前吹熄了灯,为她掖上被角……她的手恰碰在了那块巴掌大的葫芦暖玉上。
温热的玉吓了她一跳……
丁零赶忙缩手回来,神色有些狐疑的咕哝,“以前好像没见过啊……我铺床的时候还没有呢。”
但她没多想,摇摇头摸索到外间,躺在软榻上睡了。
次日天刚亮,丁零就听见院子里呼呼喝喝的声音。
她吓了一跳,忽的直起身子,意识朦胧的说:“夫人别生气,我这就去洗衣服……”
她揉着眼睛打开门,四处找盆子和脏衣服,抬眼却看见一个瘦削的身影在院子里打拳。
丁零懵了片刻,嘟囔说:“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