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齐王来不来,婚礼都是照常进行。
梁长乐没觉得他是故意躲着自己才不肯来。
如果为了躲她,连贾明成的人生大事他都可以不参与……那也把她看的太重了,她又不是洪水猛兽。
跨门槛,跨火盆,贾明成都没叫苏梦瑶下地。
他虽然脸上还保持着微笑,但眼神却有些紧缩和不安。
“他是怎么了?看起来有点紧张?”林恩姝扯了扯梁长乐的袖子。
梁长乐说:“待会儿摆了堂,你赶紧上去架着梦瑶。”
“你是说,梦瑶她……”林恩姝说着就要哭。
梁长乐却道,“别现在哭嘛,人家还没拜堂呢,梦瑶她……其实早就准备好了。”
“可我还没有准备好……”林恩姝憋不住眼泪,“我才刚找到她,她的人生才刚开始。”
梁长乐握住她的手,“别哭出声。”
林恩姝倚在她肩头,默默的掉泪,热乎乎的泪,把梁长乐的肩头都濡湿了。
拜堂的时候,苏梦瑶强打精神,被两个丫鬟搀扶着。
二拜高堂,她看见贾夫人在前头坐着,很是激动……能得到婆婆认可,亲临现场,苏梦瑶估计做梦也没想到。
贾夫人的目光,却不经意的扫过梁长乐的脸,满意的笑笑。
她接过苏梦瑶敬上的茶,给了一个大大的荷包,沉甸甸的。
苏梦瑶又被搀扶起来,这会儿她已经是摇摇欲坠。
夫妻对拜的时候,若不是两个丫鬟眼疾手快抓得紧,她一头要扎在地上了。
宾客们低低惊呼一声,却又齐齐隐忍下去。
贾夫人攥紧了两手,在人群中寻找那个似乎能安慰她的人。
看到梁长乐抓着林恩姝走上前,一左一右接替了丫鬟,稳稳搀扶住苏梦瑶。
贾夫人憋在胸口的气,这才长长吐了出来。
“这丫头重情义,我没赌错……”她心说。
梁长乐和林恩姝把新娘子扶出了厅堂,送入洞房。
贾明成也谢过众人恭贺,进入新房,拿起秤杆,挑起盖头……
苏梦瑶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却红艳艳的,鲜红的诡异。
林恩姝皱了皱眉,认不出伸手一抹,“是血……”
难怪那么红。
“明成,对不起,只能陪你到这儿了。”苏梦瑶笑,抬手摸他的脸,却很吃力。
林恩姝绷不住,掩面要冲出去哭。
苏梦瑶却轻轻拉住她的衣角,“你要幸福,要活的痛快,把咱们两个那份儿……都一起活出来……”
林恩姝重重的点头,泪如雨下。
原本围在新房里头,热热闹闹的人,此时都悄悄的退了出来。
女孩子们都忍不住抹眼睛,“这是真情……”
“自古情深不寿……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拆散他们?”
梁长乐也随着众人退到了外间。
只听屏风里头,男人哭得呜呜咽咽,女孩子也在抽泣。
梁长乐被这气氛感染,心中忽然浮起一个朦胧的曲调,鼓动着她想把这曲子弹出来。
恰外间摆着一架琴,众人没有往那儿拥挤。
梁长乐退坐在琴架后头,抬手闭目,曲调仿佛是自行从她指尖倾泻而出,节奏韵律就在她心底,并非她刻意为之。
在她耳中,仿佛一切都静了。
没有绝望的哭泣,没有哀婉的叹息,曲调起在冬季,慢慢的春回大地。
冰封之下,似乎已经有新的生命在孕育。
这一曲究竟持续了多久,她并不很清楚。
她只晓得自己完全沉浸在琴音之中,感受着音律中的起伏。
琴曲终了,她缓缓睁开眼睛,四周安静极了。
门外的宾客都站的整整齐齐,一动不动的瞩目看她。
屏风里头的哭泣声也不闻了,墙上贴着的大红喜字,挂着的红绸花,似乎更加红艳了,安静的喜气有点儿怪异。
“念念?”林恩姝从里头走出来,小声喊她,像是怕惊动了谁。
梁长乐点点头,“我觉得,琴音或许能减轻她的苦楚,让她……更轻松一点。”
她的意思是,让她走的更轻松。
林恩姝的眼睛里却闪着狂热的光,还有点儿不敢置信、不确定。
“她脉象有力了,呼吸也不短促,甚至脸色都略微好转……”
梁长乐不明白她的意思,狐疑的看着她。
林恩姝抖着声音说:“你的琴音,能治她的病。”
梁长乐皱紧眉头,“木木,我知道你舍不得她,但是……”
但是,也不能胡乱寄托希望不是?
“真的!”林恩姝着急,上前拉着她的手,把她拖进屏风里间。
门外的女孩子们,此时也顾不得许多,都争先恐后的涌进屋里。
倚在贾明成肩头的女孩子,分明还是刚刚那个,但却又不是她……她分明苍白如纸,嘴唇沾血,随时都要咽气的。
但这回儿她却面有红光,目有神采,整个人瘦弱却又生机四溢。
“她以前就靠琴音治好瘟疫……”
“她的琴音是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啊?”
梁长乐听见这话,哭笑不得,她绝对不能,真是碰上的。
“顾小姐,您又救了我一次,我刚刚……”苏梦瑶神色激动,不知该怎么描述。
她自己也混混沌沌,觉得像梦……她刚刚变得好轻,像云一样飘起来,飘浮在半空,她以别人的视角,看见贾明成抱着她,哽咽不止。
她看见林恩姝紧紧攥着她的手,哭得心碎欲裂。
不是说好了,她走了,他们不哭的吗?不是说,大家早就准备好告别了?
她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他们?
为什么她都准备好了,他们却还是哭成这个样子?
她想去给贾明成擦泪,手指却穿过他的脸,没有触碰到他。
她想去抱抱林恩姝,胳膊却直接进入她的身体,她无知无觉。
苏梦瑶有点儿怕了,“我是鬼魂吗?”
她仿佛听到地底下有声音,呼唤着她下去,她看见自己现在的身体没有颜色,半透明的,甚至还在一点点变浅。
她感觉到,她要离开这里了……她不能一直看着她的亲人们。
她会去到另一个,没有他们的地方!
那一瞬间,她慌了,怕了,舍不得离开了!
但地底下对她呼唤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她就要被一股力道吸走的时候。
铮——
一声琴音震荡起来,震荡了那股吸力,拉扯着她的力道顿时一轻。
她立即向自己的身体跑去,但她进不去。
她急得恨不得抬手抽自己几耳光,好把自己打醒,然没有半分用处。
但随着琴曲的进展,她渐渐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力量推向她,将她推进了自己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