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在小篱笆外头喊:“韩先生可在?”
韩恩三忙应声,“在呢在呢。”
他开门出来,屋里头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委屈的眼睛都红了。怕叫人看见,他别过脸去,拿袖子沾沾眼。
“丁姑娘有什么事吗?”韩恩三对梁长乐身边的丫鬟都很客气。
丁零躲开他的礼,“是小姐叫我问问,可是韩先生遇见什么事儿了?有否小姐能帮上忙的?”
“没事没事,是我一个同乡,今日恰巧在府里遇上,我拉他来这儿说说话。天晚了,他一会儿就走了。”韩恩三忙说。
这里毕竟临着小姐的院子,留一个外男在这儿,太晚了不好。
韩恩三跟着梁长乐有好一段日子了,从来没有做过不合时宜的事。
梁长乐听闻两人对话,也走了过来,“那位先生是我爹的掌柜?”
“是我同姓的一个老乡。”韩恩三拱手道。
梁长乐点点头,“我瞧见爹爹今日在花厅里发火骂人来着。”
“可不是……”韩恩三摇头叹气,又走近了几步,压低声音对梁长乐道,“老爷自己算错了三次的账,明明盈利三百两,他算错成五百两,硬说是我这老乡贪墨了银子,我老乡委屈的不行,要辞了掌柜一职,回乡去。但家中还有有身子的儿媳,嗷嗷待哺的孙子,心里难受啊。”
梁长乐知道顾汉成贪财的秉性,却还不知道,他做人竟这么不地道。
“他想去告官,但是……”韩恩三看了梁长乐一眼。
梁长乐一怔,明白过来,“是对我有所顾忌?”
“我也劝他不要冲动,一是闹僵了不好,这么厉害的掌柜竟敢告东家,日后哪个东家敢用他?再者,虽是顾老爷惹出的事,但闹上官府,对小姐您的名声也不好。”韩恩三说。
梁长乐点点头,韩恩三倒是比她想的周到,她打心里从没觉得自己和顾汉成是一家人。
但别人眼里,他们却是分不开的。
“这样吧,我爹的事情,我来善后。韩掌柜是吗?我这里也有个账册,如果他愿意,请他帮我理一下账。若是理得好,请他来给我帮忙吧,我也有一些私产,需要人帮我打理。”梁长乐说。
韩恩三一听,连连作揖,“那感情好,多谢小姐,他是我同乡,也是我远房的一个亲戚,我正愁不知怎么帮他。”
韩恩三念着小姐是他的救命恩人,救他一命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他便不好意思开口再向梁长乐求什么。
梁长乐主动要帮忙,他心里热乎乎的,异常感动。
“至于补足五百两银子的事儿,叫他不用操心了,历朝历代,说破天也没有这个规矩,我去找我爹说。”梁长乐说道。
屋里那位掌柜,急忙奔出来,在韩恩三的小篱笆院儿里头,朝梁长乐深深鞠躬,“多谢三小姐,多谢三小姐……”
一个大男人,声音竟哽咽了。
若不是生活不易,压力太大,谁愿意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软弱?
梁长乐转身又去找顾汉成。
顾汉成这会儿已经打发了掌柜的们离开,一个人坐在抱夏里,一张大圆桌上全是账册。
他一面抓着沙盘里的沙算账,一面揪头发,还时不时的叹气。
梁长乐轻咳一声,“原以为爹爹算账是享受呢,原来也这么痛苦啊?”
顾汉成没好气的瞪她的一眼,看到账册上的盈利是享受!但算错账对不住的痛苦,谁能领会?!
“你少说风凉话!翅膀硬了,敢瞪你爹了!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梁长乐不急不慢道,“我这就走,只是有句话要提醒爹爹,爹爹自己算错账的损失,却要一个掌柜的来补,还诬陷人说贪墨了你的银子,那掌柜的已经请了人,要往衙门里告状。爹爹叫我走,届时,我可帮不了爹爹。”
顾汉成吓了一跳,“他要告我?他贪墨了我的银子,他还恶人先告状?!”
“是爹爹算错了,还是他恶人先告状,爹爹心里清楚。”梁长乐说,“爹爹若有疑惑,不如把那本出问题的账册给我,我找人算清楚,到时候真在公堂上见了,也好当堂对簿。”
顾汉成又一阵子的心虚,但若叫他稀里糊涂的认输,承认是他算错,他绝对不甘心。
“账册给你也可以,我若没有算错呢?”
梁长乐轻笑,“那就更好说了,女儿好歹是当官的,若有人贪墨了顾家的银子,我若要追究,就不是要回原银子那么简单了,必要从重处罚贪墨之人。”
顾汉成一听这话,心里很热乎。
“账册在这儿,这几本是我算的,这几本是那姓韩的算的!”顾汉成狠狠说道,“若是我算错了,就免了他的补偿,还叫他做我家掌柜。若是他欺哄我,哼!”
“这样不好,”梁长乐说,“即便是爹爹算错,雇主和被雇的也心有隔阂,日后不能再合作。倘若是爹爹算错,今日当众在那么多人面前骂他,不如也当众道歉,再补偿他一些银子,打发他走。”
顾汉成咬牙切齿,“你到底是谁的女儿?”
“怎么,爹爹是心虚了?怕是自己算错了?”
“我怎么可能算错!”顾汉成怒,“就按你说的!”
梁长乐满意的拿着那两摞账册回了葳蕤院。
丁零不解,“咱们自己院儿的账还算不清楚呢,小姐何苦再揽这么多事儿呢?”
梁长乐却心有城府,“如今开销还小,若是算不清楚,日后开支更大,流水更多,岂不更头疼?所以要趁着现在的机会,多锻炼,也多预备几个能用的人才。”
丁零瞪大眼睛,深觉不可思议……现在她每天看的账册,都觉得是自己前头这么多年加起来也没见过的大数字,大手笔了。
原来在小姐这儿还是小钱吗?顾家看不出是巨富的样子啊?小姐从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底气呢?
“把你记得那几本账册,拿去给韩掌柜,叫他算清楚了,送到新宅那边。”梁长乐说。
丁零吐了吐舌头,“小姐,婢子记得太乱了,怕是要叫人笑话……而且那时小姐的账目啊,叫外人看了,岂不是知道小姐的家底了?”
梁长乐并不担心,“若记得不乱,如何考验他自身功夫底子如何,一个掌柜的不会看账册,岂不被账房哄骗么?”
丁零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好厚着脸皮,将自己记得凌乱的账本拿给韩掌柜。
她又将小姐和顾老爷的约定说了,韩掌柜热泪盈眶,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