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云低声说:“我们已经故意放走了叶泉,原以为他会把消息传回梁国,说不定能吸引叶从容来。”
梁长乐讥笑,“叶泉已经惦记上侯思晴了,即便他知道侯思晴是故意利用他,也未必会把侯有心要瞒的消息告诉叶从容。我们得想别的办法……还不能引起叶从容的疑心。”
季云皱着眉头,“我们模仿他们中某人的语气,写信回去。”
梁长乐摇头,“叶从容为人谨慎多疑,他不会相信的。得用他们的人。”
季云一时间没有说话。
因为,他还在自己的震惊中不能回神。
这年纪轻轻的小女子,实在叫他大开眼界了。
她竟真的能用琴音蛊惑人心,叫人把藏起来的实话都说出来。
这也就罢了,她对侯思晴、叶泉、叶从容的了解,实在不像是道听途说,就算林恩姝有教她,也不能教的这样刻骨铭心。
她提及叶从容时的恨意,眼睛里是藏不住的。
她对那个人,真的是恨之入骨。
她眼底的讥诮更是将她所有的恨都照的鲜活起来。
“你既然能用琴音叫他说实话,不能以琴音叫他按你的想法说话吗?”季云异想天开道。
说完,他就有点儿后悔。
原本以琴音“逼供”就是他不信任的,他还嘲弄说,不可能做到,她若做到,愿以“主子”相称。
如今,人家小姑娘做到了,他反倒提出更难的要求,他这算什么?蹬鼻子上脸吗?
梁长乐到没想那么多,她只是中肯的接受建议,“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琴艺基础尚浅,赢国对此颇有研究,我回去请教我师父,看他老人家有没有办法。”
“还是不要,太冒险了。”季云劝道。
梁长乐转过脸来,冲他一笑,“现在就开始担心你的主子了吗?”
季云脸上腾的涨红,女孩子明眸皓齿,笑靥如花的看着他,叫他简直无地自容。
“是……季云,担心主子!”他简直是浑身颤抖的说完。
他不是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的人。
即便这话说出口,比打他一顿还叫他难堪,但他既然承诺了就得认。
“哈哈,我与你玩笑呢,你记在心里就好。”梁长乐笑呵呵说。
“是,季云谨记。”他却认了真。
梁长乐摆摆手,“我得会回去,你且在这儿住下,但你要留意,皇帝正盯着我。他或许会留耳目在这里。你别叫人发现。”
季云这才知道,这小姑娘年纪小,官职也不算高,但她所背负的压力并不小。
因为琴艺的原因,她在京都爬的很快,从一个商户之女,下九流的出身,爬上了士族阶层。
但也因为琴艺,叫她腹背受敌,内有皇帝和嫉妒的劲敌。外有异邦惦记,有想要她命的仇家。
若但从她明艳的脸上,从她轻松的笑意上,则全然看不出她正承受着什么。
季云竟有点儿发自内心的敬佩她了。
长乐公主若是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吧?
也会希望他们跟着这女子,去完成她未能完成的事吧?
梁长乐不知道季云心里经历了怎样的变化。
她离开新宅之后,就去寻师父了。
季云的想法虽有些异想天开,但也并非不可能,师父对此造诣很深,他或许知道什么“旁门左道”的琴曲,能蛊惑人心的,也有可能。
毕竟这叫人在放松的状态下,说出实话的琴曲,就是她跟着师父学来的。
还是师父无意中透漏给她的。
梁长乐来到庭芳苑,还没进师父的院子,就听见有悠扬的琴声。
但她仔细一听,这不是师父的功力,师父的琴音不会这么飘,好听倒是好听,只是没那个意境。
梁长乐狐疑,难道师父这儿有客?还是有学生?
梁长乐加快了脚步,转进院子里头,抬眼一看,装了大琉璃窗的暖阁里,露着三颗脑袋。
正摇头晃脑弹琴的,分明是唐老的孙子,她的“师侄”唐文柯。
他弹的还是自己最喜欢的那把焦桐琴。
唐老没弹琴,他正与秦逸对弈。
唐老是个棋迷,难逢对手,秦逸的棋艺一定不俗,否则唐老不会下得那么专注。
梁长乐停住脚步,有两个外人在,她想问师父的话就没法儿问出口了,与其过去凑热闹,不如等有机会再问吧。
梁长乐转身欲走,却不知暖阁里早有人已经注意了他。
“唐老,您的爱徒来了,来了却要走,是不待见我们吗?”秦逸的银面具,闪着一层微光。
“胡说,”唐文柯一面抚琴,一面抬起头来,“她最多不待见你,我和她可是同门,何来‘我们’一说。”
秦逸淡笑,“看来是我不受待见,那我还是走吧。”
他扔下棋子拍了拍手,站起身就要走。
唐老连头都没抬,抓住他的衣袖,“不行不行,你怎么能耍赖呢,棋还没下完,走什么走?”
说完,他扬声喊,“徒儿,乖徒儿,快快进来,你瞧瞧师父这棋下得如何?”
梁长乐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只好进了暖阁。
大琉璃窗暖阁,采光极好,里头温暖又亮堂堂的。
“听闻,这琉璃窗也是顾长卿的杰作?”秦逸一面下棋,一面有意无意的扫了她一眼。
这句话还算顺耳,梁长乐正准备客套一番。
哪知他接下来就是说,“为追男人而有的巧思?你也是个人才了。”
这话就有点儿讽刺之意了。
梁长乐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又惹了这位秦使,她追不追男人,跟他没关系吧?
她没作声,安静坐在师父身边观棋,观棋不语真君子,她也君子一把。
“顾长卿怎么不说话?巧思都用完了吗?”秦逸处处挤兑她。
连唐老都听不下去了,“人只要有巧思,你管是为什么有的呢?有些人想有还没有呢!”
秦逸被唐老头儿怼了回去,他顿时一噎,幽怨的看了眼唐老。
梁长乐暗自好笑,有个师父就是好。
师父这么护着她,她也不能让人欺负了自家师父,索性不君子了,“师父,这棋此处有诈,不能落在这里。他摆明了是请君入瓮,您进去,就像兵入了瓮城……”
梁长乐将秦逸的局面点明,又说了破局之法。
唐老眼睛一亮,立时笑容满面。
他倒没那么骄傲自负,既承认梁长乐说得对,就按着她的法子走。
“你输了!那架琴归我!”唐老把手一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