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乐赶到齐王府的时候,心底莫名揪了起来。
她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来。
她径直往里冲,齐王府从来都没有人拦她的去路。
今日她却在冲进正院之前,被陈岱和元九拦住了。
“王爷已经交代过了,顾长卿随我们走吧!”陈岱脸色发青,眼底有恨,有凄惶和不甘。
“让开。”梁长乐声音冷冷的。
她闪过陈岱,却又被元九拦下,“王妃,走吧。”
元九连称呼都换了。
梁长乐深深看他一眼,“你叫我什么?”
元九道:“王爷已经叫我们发誓,这辈子,都效忠王妃,不论王妃有何等抱负,我等都必至死追随,为王妃效力。”
梁长乐眯了眯眼,“王爷怎么了?”
元九垂着头,不肯说话。
梁长乐道:“你若当我是王妃,别挡我的路。”
“明日,明日再来吧王妃,王爷给您留的有话,明日您就知道了……”陈岱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勉强。
他这会儿似乎一点也不想说话,却还要强打精神。
梁长乐看这两人把路挡得死,不由后退一步,“皇上派人来了?现在还在里头?”
两人不由愣了一下,诧异看她。
梁长乐心知自己猜对了,又有些恼自己来的太晚了。
“让我进去吧,你们是早就跟在王爷身边的人,倘若他连自己的后事都想清楚了,却还只惦念我,岂不说明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吗?”
梁长乐没哭没闹,平静的说,“你们就不想让他在最后的时刻,再见见这个生命里颇为重要的人吗?”
元九表情一怔,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冷静,也没想到她这么的……冷漠。
元九攥着拳头,盯着梁长乐的脸面有些发青。
陈岱倒是动容,拦着她的手臂微微下垂。
梁长乐也没等他们全然想通,她见有机会,便身子一晃,冲过陈岱元九,进了内院。
她还没到正房门口,只在院中,就觉得这院子里的氛围有些不一样。
有种她说不出的怪异感,没等她分辨。
正房内传出一声惨叫,“啊——”惨烈至极,几乎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接着有乒乒乓乓,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噗通”一声,似是重物倒地。
梁长乐还没反应过来,陈岱元九便纵着轻功,先她一步,冲进了正房。
屋门敞开,梁长乐瞧见里头的情形。
几个人高马大的大内侍卫,身着漆黑绣金线的衣裳,腰间带着挎刀站在里头。
慕容廷倒在地上,胸前是一大片暗红的血迹。
他睁着眼睛,看着门外。
梁长乐紧走两步。
慕容廷朝她笑了笑,伸出手。
梁长乐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趴在地上。
齐王府的门槛什么时候这样高了?
高祥扶了她一把,眼神却躲开她,似乎有不忍。
梁长乐抓住慕容廷的手,他胸前的“牡丹花”甚是刺眼。
她嘴唇蠕蠕,却叫不出他的名字。
“王爷留了信给王妃。”陈岱说。
梁长乐点点头,还是说不出话来。
她伸手摸了摸慕容廷的脸,奇怪,他的脸已经没有温度了。
她的心咯噔一下,世人都说,她的琴音能活死人肉白骨……她不确定,但她想试试。
她回头看着高祥几人,“够了吗?你们能走了吗?”
高祥说:“再……再等等。”
“一定要等人冷透吗?是皇帝的交代吗?”梁长乐问。
高祥眸子一凝,皱眉看向她。
“陈岱,元九,把王爷抬到床上,他一生体面,无愧于心,最后一程,怎能这么没有尊严呢?”梁长乐声音古井无波。
叫人听得心惊。
陈岱元九上前,将慕容廷抬起来。
他眼皮未合,身体虽冷却是软的。
所以高祥等人还不放心,他们还不能走。
赐鸩酒,不是人喝了,来赐酒的人就可以走了,而是要确认了人已经死透了,他们才好回去复命。
梁长乐看着躺在床榻上的慕容廷,心急如焚。
但在外人看来,她却冷漠如冰。
她仰脸长叹一声,“去请大夫来,看看还有呼吸脉搏吗?”
“王妃!”陈岱几声提醒。
这女子一向聪明,怎么这会儿对皇帝、对内廷侍卫的不满,一点儿都不知隐藏了呢?
梁长乐冷冷看着高祥,“总要叫你们放心不是吗?”
高祥呼吸一滞,“不用劳烦大夫。”
他僵硬的迈步上前,垂头说:“得罪了……”
他伸手摸鼻息,又搭在手腕上摸脉搏。
“先前不得罪,这会儿得罪什么?”梁长乐讥讽道。
陈岱侧脸看她一眼,“王妃……”
她先前一直收敛,怎么这会儿突然满身是刺,一点儿也不收着了呢?
高祥倒没表现出什么。
他摸了脉之后,就退了一步站定。
他有些奇怪,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了,但为何王爷的表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痛苦,甚至于安详。
他听过,也见过,服用鸩酒死的人,死相凄惨可怖,七窍流血,面如厉鬼。
然齐王的面相,就像是睡着了,身体也是柔软的,一点儿变硬的迹象都没有。
且他服了鸩酒之后,就坐在桌案便,嘴角一直滴血,他却一直在微笑。
样子诡异的安详。
直至刚才,他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陈岱他们冲进来。
高祥才觉得,这是毒发暴毙了。
可只有那么一声惨叫,再没其他毒发的反应……他心里没底,不知这样能否回去复命。
“不如顾长卿随臣等一起入宫?”高祥问道。
梁长乐冷笑一声,“给你脸了?”
高祥呼吸一滞,诧异看她。
陈岱、元九也吓了一跳,频频冲她使眼色。
元九更是近前,“你不知道他是谁,他是皇上的心腹,更是皇城司总指挥使。”
“我是齐王妃,圣上亲封的,虽未行大礼,也是下过圣旨,上了谱的。”梁长乐则霸气全开。
倘若梁国人在此,一定能认出来,这是长乐公主的气场……不,比长乐公主还要冷峻。
“我夫君还躺在这儿,你叫我随你入宫?”梁长乐冷冷看着高祥。
高祥竟无法与她对视,“那……恕末将不能离开。”
梁长乐抬眼看见放在桌案上的一封信,墨迹刚干了不久的样子,上头有她熟悉的笔迹,她心头一暖,继而像扎上了绵密的针,酸楚疼痛四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