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三夫人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两行清泪从她眼角蜿蜒而下。
“你回老家去吧,京都不适合你,我也管不了你了,你再惹出祸事来,只怕我们三房就要被除族了。”
韦兰芝怔怔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的话。
韦三夫人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来人,去给六小姐收拾行李,备上马车,她身边服侍的人挑两个机灵能干的,一路随行保护六小姐回岭南。”
“母亲,不要!”韦兰芝幡然醒悟。
倘若没有了韦家的保护,倘若被放弃,被逐回岭南任她自生自灭,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母亲,我是您的小六啊,您说要疼我一辈子的,您忘了吗?”
韦兰芝扑上来,抱着韦三夫人的大腿,呜呜的哭,“我再也不和弟弟生气了,我再也不发脾气了,我不出去惹事了,母亲,不要送我走,岭南多蚊虫,我受不了的啊!母亲,岭南一去那么远,您若想我了,我如何赶回来叫您见呢?”
韦兰芝哭得声嘶力竭。
加之她现在很瘦,眼窝很深,阴郁又憔悴,她哭起来的样子,看着特别揪心。
韦玉冷冷的看她一眼。
韦三夫人有些心软,她抬眼看着韦玉。
韦玉知道,母亲希望自己给她一个台阶,为六姐求情,说句好话。
韦玉冷冷勾了勾嘴角,“没事,母亲留下她把,将来,咱们都给她陪葬。”
说完,韦玉招呼着小厮扶他出门,临出门,他回头,故意用他被扇了一耳光的脸,对着母亲。
“今日之事,我永不会忘,要想家宅不宁,就继续纵容吧。”韦玉一脸失望的走了。
韦三夫人如受当头棒喝,幡然醒悟。
连年少的小七,都看的明明白白。
再不送这祸害走,就是拉着一家陪葬!
上次差点要了小七的命,这次又趁小七受伤重,当众打他……这逆女心里若有半分亲情,也不至于如此绝情。
“来人!把三小姐送上车!”三夫人攥着两手,硬着心肠喊道。
韦兰芝被韦三夫人推开。
她被下人拉走,送上马车的时候,双目血红的看着韦家二门。
“好,你们不要我!你们抛弃我!竟为外人,舍弃自己的骨肉至亲!韦家何其凉薄!
“你们的血都是冷的!我是你们的女儿,你们竟亲外人!好,好得很!
“你们今日对我的绝情,我绝不会忘记!你们等着!等着我回来,我一定会叫你们后悔!后悔今日离弃我!”
韦家其他几房,也都听闻了三房的热闹。
听说三夫人要送走韦六小姐。
可竟然没有一个人去三夫人面前劝的,三夫人还担心有人来问,或是来劝,专门叫自己身边的嬷嬷等在门口,说她头痛歇了,叫人回去。
但一直到韦兰芝被送出了韦家家门,又送出了京都大门。
都没有人往三房这儿问一句的。
“竟没有一个来劝?”韦三夫人见嬷嬷摇头,还不敢信。
良久,她长叹道,“她如此不得人心,都盼着她走呢……我还以为谁会舍不得吗?”
这事儿韦三夫人办的,没有提前同韦三老爷商量。
她多少有些担心老爷回来会怪她。
夜里,韦三老爷从外头回来,听闻家中这事儿,急急忙忙就来见三夫人了。
他紧紧握着三夫人的手,两眼微微噙泪的看着三夫人……
许久没有和丈夫如此亲密的韦三夫人,心跳都乱了,“老、老爷……今日事情突然,我没有同你商量,小七那孩子被伤的太深了,三郎至今也不肯回家,一直住在衙门……”
“三郎回来了,去看七郎了。”三老爷声音哽咽,“你不要难过,咱们还会有女儿的,会有个乖巧懂事的小棉袄。”
许久不宿在她屋里的韦三老爷,这夜竟留宿她房中,不但留宿了,夫妻还缠绵了半夜。
这是韦三夫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事情至此,她才知道,原来不光家里其他人,就连她的丈夫,韦兰芝的亲爹,都已经忍耐够了她。
大家嘴上没说,身体却实诚的反映出了,多么高兴她的离去。
韦三夫人的忐忑一扫而空,心里那点儿歉疚和不忍,也被喜悦冲散了。
韦兰芝此时正在奔往岭南的路上。
“就像被流放一样,呵。”她坐在马车上,抱着自己的一小包袱行礼。
没有宽大舒适的车架,就是一个车轻便的小马车。
没有几大车的吃穿用的东西,只有一辆小货车在后头跟着。
没有仆婢成群,只有一个小丫头,和一个太监跟着她。
“呵,呵呵,想我堂堂韦家六小姐,那曾经也是在京都叱咤风云的人物,今日竟能落到如此光景!”
韦兰芝说着,掀开帘子看了看。
她的马车前头还有两个侍卫,后头也有两个侍卫,说的是保护她,一路送行。
“什么保护,还不是为了看住我,怕我跑了?”韦兰芝嘟囔道,“岭南啊!那就是流放的地方,当年韦家多么艰辛才从岭南发展到了京都,有了今日地位,他们竟然要把我送回岭南,还要派人看着我!太狠心了!太狠了!”
晌午,马车停顿休息的时候。
韦兰芝看着陆明远,“你想去岭南吗?”
陆明远心里苦,但嘴上不说,“小姐去哪儿,奴才就去哪儿。”
“岭南不是个好地方,一旦去了,再想翻身就难了。”韦兰芝前后看了看,“你打得过那四个人吗?”
陆明远皱了皱眉,“硬拼肯定不行,他们人多。”
韦兰芝嘴里嘀咕着,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自从被抓到空中,又摔下来之后,就受了惊吓,时常很神经质。
从她的外表、神态就能看出她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这也是为何她从前受宠,而如今离开韦家,韦家竟连一个送她,挽留她的人都没有的原因之一。
大家和她在一起,都有点儿胆寒,她挺吓人的。
“那就逃跑吧,今晚会投宿在客栈,子时你来找我,咱们一起跑。”韦兰芝说,“我不会亏待你的。”
陆明远深深看她一眼,微微点头。
其实韦兰芝不来找他,他也打算跑的。
他是个太监,不能有孩子,不能有后人了,他就想活着的时候多享些福。
去了岭南,他还有什么福可享受的?
主仆商定好,入夜时分,客栈里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