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乐迎着他的视线,冲他笑了笑,“你不喜欢这首曲子,我可以弹别的。”
梁少博摇了摇头,随即转过脸去,仍旧看着那只游隼。
他表示无所谓,曲子什么的,他并不在意。
梁长乐没有一开始,就弹奏唐老用来看病治病的那曲目。
她担心敏感多疑的弟弟,会更加防备她。
她见少博似乎对鹰有好感,便试着用琴音沟通那只游隼。
琴曲之中,她忽然觉得有道光,划过自己的脑海深处。
“叽叽喳喳”好些鸟叫声,在她耳边回响。
这感觉有些熟悉,也有些奇怪。
她抬眼之际,忽见那只游隼也正抬眼看着她。
梁长乐一愣。
“你谈的真好听。”游隼鸣叫一声。
梁长乐脸色一僵,她幻听了吗?游隼会说话?
“听你的曲子,我觉得浑身都是劲儿,我觉得我能飞得跟日头一样高!什么海东青,什么秃鹰,都不是个儿!”
那只游隼拍了拍翅膀,似乎一身的傲气。
梁少博咧嘴笑起来,无声的笑容,却一下子照亮了少年的脸。
他那张冰冷的面孔上,忽然就有了鲜活的气息。
梁长乐心头猛跳,这是高兴,是急切的激动。
“这傻小子盯了我看了好久了,他该不是也想飞吧?他木得翅膀啊?”游隼拍拍翅膀,转着小脑袋,看向梁少博。
梁长乐琴音一转,曲调欢快活泼。
游隼轻轻啼鸣一声,“好吧,看他这么热情的份儿上,我就陪他玩玩。”
游隼张开翅膀,扑棱棱,落在梁少博的肩膀上。
它的爪子很尖,隔着衣料,也抓的梁少博有些疼。
他“嘶”了一声,但满脸的兴奋,他眼底的灰暗、死寂,仿佛都被风吹散。
他不说话,但表情却兴奋的像个小孩子。
梁长乐不由欣慰,他看起来那么沉闷,叫她心疼不已。但原来他的快乐是这么简单,一直小鹰,就能让他焕发勃勃生机。
梁长乐弹琴卖力,耳边的聒噪声却一时多了起来。
扑棱棱、扑棱棱的振翅声也相继而来。
空中一时多了好些鸟。
灰喜鹊,画眉,黄鹂,蓝背……还有些梁长乐都叫不出名字的鸟,盘旋在亭子周围。
有好些鸟害怕猛禽,不敢飞入亭中。
但那些大胆的,正穿梭在亭子的柱子当中,疯狂试探。
“听曲子呢,别捣乱,我不吃你们。”游隼霸气鸣叫。
果然有几只胆肥的鸟,也飞入亭中,落在梁少博张开的手臂上。
梁少博张开嘴笑,没发出声音。
他惊喜极了。
梁长乐也略微明白,他喜欢鸟,对鸟的兴趣,甚至超过了对人。
她一连弹了好些曲子。
这些鸟,来来去去,似乎是呼朋引伴,齐王府的后花园,一时成了鸟的天堂。
叽叽喳喳的叫声,要把梁长乐给烦死了。
若只是鸟叫,倒也好忍受些,可偏偏到了她耳中,就像是一群碎嘴的人,嘀嘀咕咕说着千奇百怪的话。
有些鸟好八卦,说起东家长西家短,哪家媳妇又怀孕了,哪架婆媳又干架了……
梁长乐简直欲哭无泪,她不想听这么多闲话啊……
但看到梁少博明媚笑脸,那个沉郁的少年,此时如沐浴在阳光下的花蕾,一个毫无心事的小孩子……她又觉得,什么都值了。
梁长乐弹了近一个时辰,虽未开口说话,却不免有些口干舌燥。
她停下琴音,鸟儿又叽叽喳喳叫了一阵子,陆续飞走了一些。
梁少博挥挥胳膊,赶走一些鸟儿,他回过头,目光定定落在梁长乐的脸上。
梁长乐不由心跳加速……今日这般频繁的紧张,她也不知道是何故?
这就叫,“近乡情更怯”吗?
梁少博的视线又渐渐落在她的琴上。
梁长乐随手拨弄了一下琴。
叮叮咚咚一串响声。
几只鸟被惊飞,梁少博咧嘴笑起来,他抬眼看她时脸上的笑容也未消散。
他冲她点了点头。
梁长乐一时间欢喜雀跃,但许是年纪大了,她的激动没有表现出来。
她缓缓起身,绕过琴架走入亭中。
梁少博望向她的目光,比早晨刚见时,已经亲切了许多。
他比划了一个拨琴的动作,又指了指自己。
梁长乐点点头,“你想学吗?我可以教你。”
梁少博踟蹰了片刻,点点头,走向亭外琴架旁。
梁长乐也再次来到琴架旁,她叫梁少博坐下,教他手的姿势,手指的位置。
她示范了两遍,“你试试看。”
梁少博谨慎,却并不胆小,他点点头,立时大胆拨琴。
琴音有些走调,他却不懊恼,只是咧嘴笑。
“很好,敢尝试就是好的。”梁长乐赞许道。
梁少博受到鼓舞,再次拨琴,音调比刚才好了很多。
梁长乐教他最基本的几个音,他弹了数遍。
她教,他学,她鼓励纠正,他再接再厉……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姐弟两个之间,似乎依然亲密许多。
梁少博看她的眼神,不再满满都是疏离防备。
“可以聊聊吗?”梁长乐问道。
梁少博点点头,望向亭中。
丫鬟们上前,把亭中的鸟儿赶走,重新擦拭打扫,上了茶和茶点,又备了笔墨纸砚,皆退远了。
姐弟两个坐在石桌旁,梁少博手边放着笔墨宣纸。
“我就是给你写信的人,我是梁长乐,不管我面容如何,看上去年纪如何,骨子里,我都是你阿姐。”梁长乐平缓说道,说完了这话,她心里忽然就舒了一口气,先前的忐忑紧张,全都不见了。
她心头所余剩的,只有前头四年以及后头这两年的全部牵挂,思念。
梁少博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良久,他才提笔,“阿姐,你再给我讲,小时候阿娘讲过的故事吧?”
他眼底皆是真诚和期待,并没有试探。
梁长乐觉得,他即便是试探,自己也完全可以接受。
远隔千万里,这里根本没有一个他熟悉,认识的人,仅凭季云,不足以撑起他如此远行、逃离的信心。
一定有别的东西,支撑他愿意这么远的跟着陈岱元九而来。
“你想听哪一段?粉红猪的?还是伐木工和两头熊的?嗯,让我想想,阿娘好像还讲过,大灰狼和羊的,对吧?”梁长乐嘴角弯弯。
梁少博也笑起来,他提笔写道,“阿姐记性真不好,那明明叫灰太狼和喜羊羊,就讲这个吧?我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