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只有在场博弈的双方,才能说清楚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赢人确实实力不凡,他们蛊惑了梁长乐背后的十一个女孩子,叫她们成为赢人曲调中的傀儡。
倘若刚刚,她们跟着赢人弹奏,梁长乐就会腹背受敌,前后夹击之中,她要孤军奋战。
那结果,要么是两败俱伤,她和学生,以及赢人都被琴声所伤。
要么她被赢人蛊惑,也成赢人傀儡中的一个……她是没想到,这蛊惑鹰的曲子,在众人合奏之下,竟然有引魂曲那般威力,也能蛊惑世间最有灵性的人。
幸而是她发现的及早,并且当机立断的出手,一下子以一人琴音震慑辗轧了对面十二人的琴音。
她及时唤醒了自己背后的学生们,又以出其不意的曲调反击赢人。
因为她起初弹奏的正是一般赢人不敢弹的“引魂曲”。
两首曲子有相通之处,所以衔接起来,一点儿都不突兀。
紧接着,她转而弹了女学必学曲目《观潮》。
梁长乐此时很庆幸,她当初背了那么多的曲子,这些曲子在她脑海里仿佛活了起来,那些能够衔接,那些能够融合,融会贯通在她的指尖,肆意流淌。
第一次博弈,被梁长乐辗轧的赢人,很是不服。
为首的琴师回头看了眼众人,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就发起了第二轮的攻势。
这是首梁长乐没有听过的曲子,就连她师父唐老先生都没教过她。
她刚听了第一小节就觉得不对劲儿……
“这曲子好邪乎啊。”她心说。
曲调很欢快,仿佛鼓励人及时行乐,快活又潇洒。
但若细听,就是浮华之下的靡靡之音,有种空洞颓然的调调,在放纵的声色犬马中弥漫开来。
这是音乐当中暗含的东西,梁长乐却仿佛能看到实质。
仿若糖衣炮弹,以欢快的曲调叫众人耳朵放松,继而精神放松。
梁长乐向周围撇看,不少人都端起酒杯,开怀畅饮。
在宫宴上的拘谨,一下子不见了,甚至有些王公,径直把手放在了宫女的大腿上……
梁长乐蹙了蹙眉,对面的赢人叫她厌恶。
“若真是来挑战我的,我到尊重你们是对手,没想到却要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梁长乐冷哼,心中很是不齿。
她原本只是应战模式,此刻却锋芒毕露。
她仍旧以引魂曲衔接,进而弹奏起她自己改编自冯建的曲子。
冯建的曲子多是攻击性的。
这首被她改得柔和了许多,主要是为了照顾她身后的十一个女学生。
很快,那些女学生跟上她的节奏,一个个被她领入“琴音之境”以后,仿佛修道的人,忽然灵气充裕,手指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自主的随着琴音拨动琴弦……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琴音活了过来,反过来,来驱动她们的手指。
梁长乐就在此时,猛然发力。
在场的旁人或许不觉得,但她知道,赢人一定感觉到了。
她闭着眼睛,在琴音之境中,看到对面的琴师们纷纷蹙眉。
一道淡淡的血雾,从他们的头顶上喷出。
不多时,他们的脸色就显得苍白,嘴唇微微发紫,额上隐约可见汗珠。
梁长乐没有给他们机会再弹,因为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对面的人可能已经没有劲儿,没有精力继续弹琴了。
他们强撑着,才能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
梁长乐带着学生们,渐弹渐缓的停下琴音。
御花园里里外外,霎时一片肃静。
刚刚那些放肆、放纵欲念的人,都规规矩矩的端坐着。
一首曲子,竟有当头棒喝之感,不由叫众人惊诧,惊讶又肃然起敬。
梁长乐弹完,抬眸而笑,“如何,还要比吗?”
对面的琴师张嘴想说话,却是“噗……”吐出一口血来。
众人不由吸气。
皇后也猛地起身。
她正要呵斥齐王妃时,忽见太后,太皇太后都冷冷的盯着她。
她这才猛地一惊,想起自己乃是大夜的国母,而齐王妃刚刚乃是为大夜争了光。
她不但不能呵斥,还要表彰才有国母的体统。
皇后强压下心中怨恨,强笑说:“齐王妃当真名不虚传,如此,这赢国琴师也该心服口服了。别动气嘛,比较琴艺而已,怎能如此大动肝火?”
赢国琴师说不出话来,只好讪讪拱了拱手。
皇后又道:“快赐酒,叫赢国琴师下去歇歇。”
她则接过酒,步下台阶,来到齐王妃面前,“这杯当敬齐王妃,王妃无论是当初为官,还是如今辞官以后,都能为我夜国定国安邦,攘外安内,实乃我大夜的福星啊!”
这是客气话,她说的大声。
但紧接着,她又小声道:“以前是侄媳有眼无珠,竟几番找皇婶的麻烦,在这儿给皇婶赔罪了,侄媳妇干了,您随意。”
皇后说着,连干了三杯。
众人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悄悄话,只看见皇后亲自下来敬酒,且一连敬了三杯,姿态恭敬至极。
众人都道:“皇后这是太高兴了,觉得齐王妃给她面子,帮她赢回了面子。”
梁长乐心里却是奇怪,那些赢国琴师,分明是想拿捏住她,叫她做了他们的傀儡,夺过她的神志。
皇后这会儿却对她这么客气有礼?难道他们不是皇后一党的?皇后没有和他们勾结?
梁长乐端起酒杯时,却立时明白过来。
这酒有问题。
原来,一招儿废了,还有后招。她倒是小看皇后了。
梁长乐笑着把酒一饮而尽,还对皇后亮了亮杯底。
皇后却不走,再倒一杯,哽咽间,眼底有泪光,“皇婶深明大义,不跟我计较,这是您大度。您今日肯喝侄媳妇敬的酒,不管是不是原谅侄媳,都是给侄媳留足了面子。这情分,侄媳记在心里。”
梁长乐笑了笑,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皇后看她连饮两杯,却不说话,怀疑她没有把酒咽了。
她再添一杯。
梁长乐终于说:“不胜酒力,我原本立誓,再不喝酒。今日已破誓言,两杯足够了,再饮就醉了。”
皇后看她一眼,只见她眼神有点儿飘,聚焦都有点儿难了。
皇后终于心满意足的笑了,“原来皇婶什么都好,就是酒量不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