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膳太监朱成这才松了口气,提着食匣离开。
他不用看那字条上写了什么,因为他可以倒背如流。
他仿照哥哥生前的笔迹,亦是用血书写了皇后娘娘曾经叫他哥哥干过的那些事。
或许不全,或有哥哥连他也没告诉的,但书写上去的已经足够了……他跟宫里的老太监学过做旧的法子。
李婕妤很信任他,想方设法帮他弄来要用到的材料,叫他得以把那血那布都做旧。
原本他是想把这东西,趁什么机会,放在椒兰宫里,再引人发现。
没想到,今日李婕妤叫他给太皇太后送膳食,他路过冷宫,听到呼救……若是以前,他不会管此等闲事。那可是冷宫啊!会有什么人在冷宫呼救?
若是胆子小点儿的,还以为冷宫闹鬼呢。
他也正要加快步伐跑过去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齐王妃。
倘若当初,齐王妃没有帮他,也懒得多管他的闲事,此时他会在哪里?
他会在出手阔绰,待奴才们亲善的李婕妤身边吗?
他改变了容貌,改了名字,以前认识的那些宫人在他面前经过,也没认出他来。
那些曾经在他这儿趾高气昂的各宫奴才们,如今谁到了李婕妤宫中,不对他客气恭敬?
这一切的改变,都始于齐王妃的“多管闲事”。
朱成咬牙进了冷宫的院子……没想到竟意外找到了哥哥的尸身。
哥哥已经变硬,把他从井底弄出来很是废了一番功夫,但这一切都值得。
他也暗暗庆幸自己的选择,那女子……她是个福星吧?
冷宫的事情出了之后,宫里并没有闹出什么风声。
毕竟,死的只是一个太监,而涉及到的却是皇后娘娘的名声。
太监的死活不要紧,皇后娘娘的威严脸面却更要紧。
朱成没有将这件事隐瞒李婕妤。
李小雨看着他,目光平静柔和。
朱成却觉得,她的目光有点儿像齐王妃,并没有冷厉,却自带威严。
“那是你哥哥,你若想厚葬他,我们多花些银子叫人办。”李小雨说。
朱成心头一动,却是摇了摇头,他眼眶里湿热,“哥哥待我情深义重,但主子待奴才更是有恩,奴才不能在这时候叫您犯险。哥哥在天之灵,也会明白我的苦衷。”
“厚葬就算了,他生前被人利用,想必已经厌倦,死后……这风口浪尖上的,主子若是为他筹谋,恐怕要引起注意,哥哥在天之灵也难以安息。”
李小雨深深看他一眼,“你的心意,我记下了。”
朱成一愣,心说,他这么取舍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怎么主子好像还挺感谢他的?
朱成赶紧吸了吸鼻子,抬眼看李婕妤。
却见她已经低下头去,安静的翻看着手中的书。
冷宫的事情,到底还是影响了皇后娘娘。
皇上那日去了趟椒兰宫,而后就再没去过那里。
皇后也没从椒兰宫里出来过,就像她前些日子锁闭宫门,不理六宫事务那时候一样。
太后娘娘倒是张罗着,要为皇帝选秀,“后宫人太少了,皇上身边没有贴心的人怎么好?且咱们皇家人丁稀少,日后如何能压得住那些世族?”
太后没有同皇后娘娘商量,她只把如今最的宠的章婕妤和李婕妤叫了过去。
两人面上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应了。
章婕妤肚子渐渐大了,太后虽说叫她也一起负责,但她没怎么劳心劳力。
李婕妤却似乎是真的高兴,积极地忙前忙后的张罗。
就在各府上报秀女名册的时候,京都再次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儿——孙院判死了。
他死在大理寺的牢狱里。
有传言说,他是自己一头撞死了,也有人说,他是被人给害死的。
皇帝叫他的亲信去查,本是装模作样走个过场,谁知竟查出皇后娘娘的娘家田氏,悄悄给了孙太医的外室子一大笔钱。
而那钱的来源,是宫里。
皇帝大为震怒,多日不去椒兰宫的他,再次去了。
只听宫人说,椒兰宫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我是你的结发妻,在你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我就跟了你……”
“若非如此,你以为凭你做的这些事,朕还能容你活命?”
……
皇上大约是恨极了她,废后的旨意都拟定了。
但皇上离开椒兰宫之后,就被太后请了过去,母子聊了许久,废后的旨意到底是没传达。
皇后仍旧住在椒兰宫里,只是椒兰宫里里外外的宫人全部换了一新。
门外头更是有四个孔武有力,武功高强的太监把守。
皇后被软禁在了椒兰宫,先前皇上赏赐过去的东西,全部都被内廷太监,拿着册子,一样一样对照着收了回来。
大约皇帝是恨极了她拿着宫里的钱,给了田家,又叫田家去收买孙院判。连最后的体面都不愿意留给她,椒兰宫里的一日三餐都成了问题。
因为他们的饮食,御膳房里不管,只把每日所需的米面油菜送过去。
椒兰宫里的主子加仆婢,总共有九人,这比以前少了三成,但送去的饭菜,却不够这些人的口粮。
仆婢们吃不饱,脸色就不太好,干活儿也不麻利,皇后娘娘没了自由和尊荣,脾气却仍旧不小,对仆婢时常打骂。
仆婢们一开始还想着,自己吃不饱,总该叫主子娘娘吃饱呀?
但到后来,皇后也被减成了一日两餐,且两餐都只是吃到了七成饱。
这个时候,皇后娘娘才意识到,昔日的荣宠光辉是真的过去了。而她的娘家,在这时候根本帮不上她任何忙……
后宫正在为选新人入宫的事情忙活着,而她已经错过了为自己培养新鲜势力的机会。
一代新人将在后宫崛起,日后恐怕更没有人会记得她这昔日的皇后了。
一开始被调遣来伺候她的宫人,还指望着跟着她东山再起,毕竟是国母皇后呀?
后来认识的久了才发现,她性格有缺陷,人品也不怎么样……且不说,她能不能再爬起来,即便是她真的爬起来了,她又会惦记着跟她共患难的奴才们吗?她才不会!
昔日鼎盛的椒兰宫,越来越颓败。
宫里忙活之中,天已经渐冷了,宫外也各种忙碌。
秋收已过,冬藏的季节,人们都闲了下来,茶馆酒肆的人也比其他时候多得多。
一开始并未惹人注意的韦七郎,却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整日的在林宅外头转……听说那可是齐王妃出嫁前住过的地方呢?”
众人的眼神透着意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