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宝倩进了厅堂,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上次来的时候,山阳公主也并没有对她很热情。
但至少是有表情的,疏离淡漠,隐隐的不耐烦,都在脸上。
但这次,厅堂里冷冷清清,尊位上端坐的山阳公主像个石雕的假人。
田宝倩上前行礼问安,心里砰砰直跳。
“坐。”上头传来一声僵硬平直的声调。
田宝倩腿肚子有点儿软,她磨蹭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山阳公主将脑袋转向她,真的只有脑袋在转而已,僵硬的,缓慢的,身体停留在原地。
田宝倩觉得自己,若是胆子小点儿这会儿就吓得尖叫跑出去了。
难道公主府的人都不觉得这样子奇怪吗?
“出去。”山阳公主说。
田宝倩立即起身。
“你坐。”山阳公主又说。
田宝倩咽了口唾沫,心里打鼓的坐在那儿。
伺候之人躬身退了出去。
田宝倩攥着衣角,手心里都是汗。
“我差点掐死她,但齐王来了,他们商量救我,请了唐忠林,请了郁神医,皆没有办法。”山阳公主声音扁平,不带感情。
田宝倩张了张嘴,她想问什么,一时又没有头绪。
“没事了,你走吧。”山阳公主道。
田宝倩诧异,“啊?”
把她叫来,就说这么一句话?
把她吓得腿肚子发软,这就打发她走了?
一句话的事儿,不能派个下人去传话吗?
她好歹也是孙子辈儿的媳妇,在山阳公主这儿就是个传话跑腿的?
田宝倩有些愤愤,但知晓跟现在的山阳公主,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那姑奶奶保重身体,侄孙媳告退。”田宝倩起身道。
“站住!”山阳公主忽然又道。
田宝倩吓了一跳,她惊愕转过脸来。
刚刚那一声呵斥,似乎和先前的话音很是不同。里面夹杂了许多的愤怒怨恨……
田宝倩迟疑的看着山阳公主的脸。
木然的表情,僵硬的皱纹,如刀刻在那一张苍老又严肃的脸上。
然而,在田宝倩看不见的地方,山阳公主把手指都攥得生疼,关节咔咔作响。
她好想抽烂眼前这张脸啊!这张伪善的脸孔,多么欠揍啊!
她为什么要答应她的宝贝乖女儿,装作“蛊虫”未除的样子,试探她啊?
她为什么要信誓旦旦的承诺自己的演技一流啊?
这装鳖孙的戏码,根本不是她山阳公主的风格啊!她好想跳起来打死这个小贱人啊!
她快要装不下去了……怎么办?
“姑奶奶?”田宝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狐疑的歪了歪脑袋,“您还有什么要叮嘱侄孙媳的吗?”
山阳公主眉头神经性跳了跳,“想不起来了……”
田宝倩笑了笑,“没关系,等您想起来了,再叫人上燕王府传唤我就成。”
山阳公主咬了咬牙,脸上深刻的皱纹顿时更严厉了。
“好。”
田宝倩舒了口气,不等她再开口,就忙不迭的出了公主府的花厅。
她叫过自己的丫鬟,仿佛被狗撵着一般往外走。
她真怕山阳公主再来一句“站住”,然后像眼皮抽筋一眼,盯着她,半天一言不发。
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山阳公主,她盯着人看的眼神很恐怖吗?
山阳公主还真不知,她若知道,花厅里苦苦忍耐的并非她一个人。
田宝倩甚至比她还难受……她一定多留田宝倩坐一会儿。
燕王府的马车离开以后,山阳公主才好好的发了顿脾气,把那几个皮实的太监拳打脚踢了一顿。
那些太监年轻的时候,都是她的拳脚陪练。
多年没陪着大长公主练功夫了,今日忽然得了“宠幸”,竟激动的热泪盈眶。
“山阳公主宝刀不老!英武不减当年!”太监们说。
“你们不行了,才挨几拳,就冒汗直喘了!”山阳公主得了奉承,也发泄了怨气,脸色好看多了。
她叫人传信儿给梁长乐,说:“鱼饵已抛,静等上钩。”
田宝倩若是耐得住性子,这事儿还得往后拖。
可不知是因为她娘家渐渐颓败,还是因为她姑母看不到出头之日。
她竟也沉不住气了,齐王的眼线没放出去多久,就传来了消息。
田宝倩还真约了人见,且就约在燕王府以内。
慕容廷嘲笑说:“慕容景安头上真是绿油油的,自家府邸,防备弱成这样,皇城安危,皇帝能信任他吗?”
梁长乐看他一眼,淡笑道:“别嘲讽,免得皇帝知道了,烫手山芋丢给你。夸你一句能者多劳,你说倒时你后悔不后悔?”
慕容廷刚要吃醋,听她这么说,连忙调整了表情,轻咳一声,认真的点点头,“还是王妃思虑周全。”
梁长乐给他一个调侃的眼神,叫他自己体会。
但慕容廷这次,还真是小看了慕容景安。
因为他很快接到新的线报:慕容景安备有埋伏,田宝倩约的人,刚进了屋子,慕容景安的人就把房子给围了。
“他这么处心积虑的‘捉奸’,我倒有点同情他了。”慕容廷说。
此时的慕容景安可能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同情。
当他自己府上世子主院正房被围,他亲自进来,准备捉拿那“奸夫”。
田宝倩前头刚同这赢人说上话。
赢人说:“山阳公主那边情况不对,我们昨日早晨就感觉不到蛊虫了,倘若蛊虫不是被他们杀死,就是被他们镇住了……”
话还没说完,那赢人脸色一变,怒视田宝倩:“你耍我?”
田宝倩一脸懵懂:“什么?”
赢人眯着眼睛,侧耳听了听,“这里被包围了,原来燕王世子并不相信你,他对你早有防备吧?”
田宝倩脸色一瞬间的苍白,她张着嘴,一时没回过神。
但她脑中飞快的闪过许多的可能性,慕容景安上次就警告过她。
出了观音庙的事情之后,他是不是就已经派人盯着她了?
对了,身边这傻乎乎的丫鬟,都是他派来的,他早就知道自己去看望山阳公主了。
不对不对……她看望山阳公主并没有什么不妥,难道是那丫鬟偷听什么了?
还是山阳公主已经不再受蛊虫蛊惑?她亲自告诉慕容景安了?
这些念头,不过是眨眼之间。
田宝倩立时作出决断,“你们赢人真的有本事吗?上次弹琴败给她,连累我姑母。如今蛊虫又败给她,你若再连累我,田家一定不会放过你!”
赢人目光闪了闪,“世子妃既然这么说……那得罪了。”
田宝倩还没反应过来,她脖子上就被架上了利刃。
冰冷尖锐的刀刃,几乎立时就割破了她细嫩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