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桌上摆着不算丰盛的早饭。
齐王和一个小卒坐在食案前,而身份远比小卒高上许多的元宿卫,则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恭敬侍立。
“滚出去。”慕容廷微微抬眼。
传信官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往后退了一步,双膝跪在那儿。
帐外守着的两个侍卫也吓了一跳。
谁想到这个传信官这么虎,里头还没说话,他先掀开帘子了……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他们没瞧见里头是什么情形,但今日这一顿军棍的处罚,肯定是逃不掉了。
两人颇有怨气的看着地上跪着那人。
“什么事,说。”大帐内传出慕容廷的声音。
跪地的传信官,赶紧解下背上的大包袱,“唐老想要离京,被皇上劝住了,皇上要了唐老的琴,给王爷送来……”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连急事都算不上。
但这个传信官不知哪根筋抽了,竟然直接掀帘子往里看。
他此时也觉得忐忑不安,“卑职……卑职失礼,乃情急之下,无心之失。”
他双手奉着大包袱里的琴,一开始举过头顶。
但里头没人应声,外头的侍卫也不敢接。
这琴很重,他很快就举不动了。
琴一点点下落,他的汗珠子也跟着往下落。
怕一个不慎,把琴砸在地上,他只好抱着琴,搁在腿上。
太阳一点点升高,早饭时间过去了。
陆续会有参将副将等人来主帅营帐里找慕容廷。
大帐内,慕容廷早已慢条斯理用完饭。期间他还给梁长乐夹了几次菜,添了一碗汤。
两人都起身离开食案。
梁长乐道:“就是个送信的,也没瞧见什么,叫他回去报信儿吧。”
慕容廷没说话。
梁长乐继续道:“他也认不出什么,不必因为一点小事,就把矛盾激化。”
慕容廷猛地抬眼看他,“怎么,怕我杀了他?”
梁长乐迎着他的视线,“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慕容廷笑了下,“你不想,那我就作罢。”
梁长乐摇了摇头,“是觉得没必要。”
慕容廷道:“好。”
他对元九点了下头。
元九心领神会的出去了。
门口站岗的两个守卫,因“玩忽职守”各领了三十军棍。
传信官五十军棍,当即打的无法回京复命了。
他带来的琴,倒是完好的到了慕容廷手中。
梁长乐看见这琴就很高兴,她一直喜欢师父的琴,但君子不夺人所好,她从没跟师父提过。
她觉得这琴未必像传信官说的,是皇帝向唐老要来给慕容廷。
她更愿意相信,是师父主动送来。
他师父那个脾气,倘若不愿意,他宁可死,也不会把琴让人。
赢国没有给他们稍信儿,不叫他们有所准备,就突然发动进攻。
这等于故意至他们与险境。
不过师父的处境应当还好,她也托了山阳公主,慧灵公主以及李小雨照顾师父。
夜国京都,多有世家照拂他。
“赢国真是多此一举。”慕容廷见她出神,忽然说道。
梁长乐抬眼看他。
慕容廷说:“给少博的信,我都写好了,叫他派谁出兵,以什么样的借口,到时候如何促使皇帝派我去应战……顺理成章的离京。”
梁长乐轻笑,“如今殊途同归,不用少博费什么功夫心机,皇帝已经派了你出战南方郡,不是更好?”
慕容廷轻哼了一声,不知哪里让他不满。
梁长乐歪着头想了想,“况且,当初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即便是从梁国那边离开,届时也先去往赢国,寻找阿娘。如今正好在南方郡,离开南方郡,就直接进了赢国境内,比原本的计划还要方便。”
慕容廷看着她道:“方便是方便,也要看他们为什么兴战。探子来报,对方守将不是叶从容,但其背后的军师,正是他。”
梁长乐眼睛微眯,“是叶从容?他在南方郡外?”
慕容廷说:“母亲必然是身在内宫,不知此事,否则,你一早就知道了。”
梁长乐微微点头,母亲是被赢帝掳去的,她如今受困于赢国内宫。
前朝的事情,赢帝怎么会叫她知道那么多,必定对她也有诸多防备。
梁长乐弯了弯嘴角,“他送上门来找死,那就早点送他去。”
慕容廷见她的注意力已经跑向别处,叶从容,夏夫人这些事,完全占据了她的心,他便没有再多说了。
慕容廷停军两日,二十万大军集结完毕,一起开往南方郡。
启程之时,梁长乐作为大帅的马前卒,自然是跑前跑后替他打理杂务。
幸而她赢了一匹马来,如此,可以一匹驮着辎重,一匹供她来骑。
梁长乐正忙时,忽然听得一句闲话。
“那传信官被打了五十军棍,已经趴着不能动了,他是京都来的传信官,娇气着呢。谁知打完又开始腹泻,一直不停,趴下、爬起来,爬起来、趴下,他最后就坐在净桶上不起来了!”
“他泻成这个样子,今日不会随咱们启程吧?”
“你傻了吧?他本来就不随咱们启程啊,他是京都来的,还要回去呢。”
“拉成那样,京都他一时片刻也回不去。”
梁长乐眸子一凝——慕容廷骗她。
她说,没必要激化矛盾,这个传信官不必死的时候,慕容廷答应的太爽快。
爽快得她以为,他也和自己是一样的想法。
没想到,转头,他还是要他的命。
这传信官一时回不了京都,又在这里落了单,他今夜必死无疑了。
梁长乐其实也能理解慕容廷的做法。
毕竟,京都远隔千里,传信官回去会怎么说话,他们不能确定,叫他说不了话才是最保险的。
但理解是一回事,被她发现他故意欺瞒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一天,梁长乐在慕容廷身边,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慕容廷几次想要和她对视,都被她避开了视线。
因为大军汇合,几个调兵而来的将领也都到了,身边的人太多,慕容廷也不好有过分亲昵的举动。
两个人别别扭扭的到了夜里。
明日大军就要进入南方郡。
今夜是在南方郡外扎营的最后一夜。
慕容廷和大将们开完会,打发他们离开,立刻招了他身边的小卒进来。
他抬眼一看,进来的却不是梁长乐,“不要你,换人。”
小卒翻了个白眼,标准的丁零式白眼。
慕容廷哭笑不得,他近来是不是越来越没威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