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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回日之刀(1 / 1)

碧金铜钺虚影在煎人寿的刀身上一闪而没。

齐敬之委实不曾想到,自己只不过吟诵了一首从邓符卿那里听来的小诗,竟然引动了郑仙的心绪,以至于这位琅琊君不但回赠了一篇度世之诀并一首道诗,更送了一场天大造化给煎人寿。

安丰侯辛苦谋划得来的日入权柄,竟被琅琊君如此轻易地赋予了这柄长刀。

只见琅琊君郑仙举扇一引,便有一道五彩金焰从金鼎上飞起,将煎人寿笼罩其中。

通体玄青、脊生金鳞的长刀猛地一颤,陡然化为一道身披五彩的碧金飞电冲天而起、没入云端,倏然消失不见。

地上三个年轻人瞪大眼睛搜寻了半天,却没瞧见半分踪迹。

“竦则凌天、伏入无间,郑某将它送入无极、接引灵性去了!”

郑仙解释了一句,目光看向齐敬之右臂,意有所指道:“其实这法子与祭祀之法殊途同归,并无高下之别,且都是要撞运气、耗时日的,只是既然如今煎人寿有了一丝日入权柄,径直去无极之野接引,自然能吸引合适的器灵来投,当可事半功倍。”

他话音才落,只听天际云端一声刀鸣如吼,卷风吹云、涤荡长空。

旋即更有金焰摩空、光耀霄汉,长刀煎人寿重新出现在长空之上,盘旋飞舞、有如活物。

紧接着,琅琊君用以炼器的五彩金焰悄然熄灭,煎人寿的刀身上便有一道虚影浮现。

那赫然是一株奇异小树,树身赤红、灿若丹霞,十条赤红色的树枝向四方伸展,枝头的叶片郁郁葱葱,其形如钺,泛着碧金玄光。

齐敬之仰起头观看,赤红、碧金二色光华映入一双澄澈眸子里,显得异彩连连。

他心中震撼,只余下一个念头翻涌:“先前只在焦玉浪和沐瑛仙口中听闻过道火炼器,今日终于亲眼得见!”

“妙哉!此树有十条枝干,青叶而赤华,分明是一株若木的幼苗!”

琅琊君抚掌而笑,赞叹道:“灵光虽还微弱,禀赋却是不俗,只要善加培育,当可有一番成就!”

闻听此言,齐敬之不由得从天上收回目光,转头朝郑仙望去:“若木?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的若木?”

“正是!若木乃桑木之属,是传说中的栖日之木,号称‘末有十日,其华照下地’。故而其实若木有三处,其一生于天东日出之谷,又名扶木,其二生于南海若水之畔,其三则生于西极落日之渊。”

齐敬之闻言,心里愈发惊讶,这才过去多久,煎人寿竟能从那般遥远之地招来器灵,这无极之野究竟是何等玄妙的所在?

他略作犹豫,还是开口问道:“敢问前辈,我曾听闻欲炼灵器,需要在第三境时登上灵台,招引迷失之灵,难道这器灵便是来自于无极之野?”

问出这個问题时,齐敬之心里所想的却是丁令威。

闻言,郑仙当即轻轻颔首:“登台招灵犹如坐在家中屋顶上守株待兔,入野招灵则是主动进山捕猎,两者只是难易不同,根子上却是一般无二。”

他略作停顿,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轻声说道:“丁令威的尸解鹤应当也可用此法招灵,仙羽山必定尝试过,只是这种事情,有时候还需几分机缘运道。”

不等齐敬之回应,这位琅琊君重又将目光投向了煎人寿,慨然叹道:“岁不我与、时若奔驷,有来无返、难得易失!今后此刀当可顺天应时、斩夺寿元!”

他顿了顿,旋即话锋一转:“然则此小道尔,实在不值一提。千古英雄事业,第一是长生!修士心慕长生、与天争命,唯其长生,方有机会上窥大道!”

“正所谓,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

只见这位琅琊君忽地转头看向少年,双目灼灼有光,一字一句地问道:“齐敬之,你可敢手持此若木之刀,斩龙足、嚼龙肉,登海湄而抑东流之水,临虞泉而招西归之日?”

耳听得如此惊世之语,齐敬之略一品味其中蕴藏的宏阔境界,顿觉头皮发麻、毛发皆耸,胸中更有一股豪情激荡,几乎不能自持。

然而与此同时,他心里却也十分清楚,对方忽然对自己另眼相看,全是看在丁令威的面子上,一旦自己接下此刀,便是与这位琅琊君结下了天大的因果。

丁令威失路于无极之野,迄今已近五百年,纵有归来之日,也不知猴年马月,这就需要有人守候,乃至以那只留在仙羽山上的尸解鹤为引,时常为其招灵,想做好这两件事,与丁令威同出一脉的仙羽山门人无疑最是合适。

然而丁令威虽得上代玄都观主真传,心思却从不在仙羽山,如今更是人走茶凉近五百年,山上未必还有人惦记他,更别提为之奔波劳碌了。

于是今日因缘际会,郑仙便将主意打到了齐敬之的身上。

也许以道火和灵材炼制一件灵器,于这位琅琊君而言不过是随手而为的一件小事,却也不能掩盖一个事实,便是天上那柄已然脱胎换骨的长刀实乃真正的无价之宝,若是落在一个修为不过第二境、又无宗门倚靠的少年手里,说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并不为过。

于是,齐敬之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决然摇头:“好教前辈得知,晚辈出身山野,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仙羽经》残卷,又误打误撞侥幸修成心骨,连仙羽山的山门在何处都不晓得。是以前辈厚赐,齐敬之愧不敢受!”

郑仙神色微怔,忍不住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接着便讶然笑道:“才说你思虑太重,没想到竟还是个难得的实诚人!”

他的语气里满是不以为意:“若是玄都观主不点头,你以为自己能以《仙羽经》修成心骨?”

齐敬之闻言哑然,这个说法已从邓符卿口中听过一次,掖城崔氏也有类似说法,如今又从这位琅琊君口中听闻,这才终于信了大半。

就听郑仙继续说道:“你既已修成心骨,定然已在放鹤碑上录名,乃是仙羽山真传无疑,凭你的天资和进境,被接引入山门是早晚的事。”

说着,他举扇朝天一指:“郑某再问一次,这柄刀……你敢不敢拿?”

“放鹤碑?录名?难道是类似福崖寺寄灵碑一类的东西?”

齐敬之心里念头翻涌,却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自然敢拿!承蒙前辈厚赐,他日齐敬之若能真正拜入仙羽山,自然会小心看顾门中师长的遗蜕,至于无极之野,晚辈见识浅薄、不知究竟,只是若有机会,定然不会坐视!”

少年并没有大包大揽,郑仙听了却显得极为满意,脸上笑容也盛了几分。

他扬手朝煎人寿一招,那柄正在天上纵横来去、踏空作狮虎吼的长刀立即飞扑而下,悬浮在了这位琅琊君的面前。

他看了一眼,轻轻颔首道:“有了这株若木刀灵,此刀便与月母一脉再无干系了!”

“正所谓,吸清云之流瑕兮,饮若木之露英!你恰好还在餐霞食气的层次,今后不妨尝试一二。”

齐敬之一怔,却是将对方的这句提醒牢牢记下:“若是当真有此神效,定然要比松柏甲木之气强出许多。”

眼见少年若有所悟,郑仙便笑道:“若木乃是神木,世上早已不见踪迹,唯独无极之野中还有树灵留存,若非那一丝日入权柄再加上郑某的道火,即便只是一株或许永远都长不大的幼苗,也根本不会被吸引而来,更不会屈就于庸才手中!”

“单是你一个人,若想收服此刀,祭祀之法就不必指望了,藏锋法这类法门更是想都不必想。此刻有两条路供你挑选,一条路是郑某暂将刀灵封印,随着你修为精进而逐步解封,直到点燃道火,再将此刀祭炼一遍,便可真正驱使自如。”

“另一条路么……你此刻上前来握住刀柄,无论是以力服之,还是以利诱之,又或者以诚感之,只要获得刀灵认可,便能立刻将这柄灵器之刀收为己用。”

说罢,琅琊君郑仙就闭上了嘴,笑吟吟地瞧着眼前的少年,目光里带着几分考校之意。

齐敬之默默点头,旋即缓步绕过金鼎,站在了煎人寿面前。

他看着近在迟尺的长刀煎人寿与若木刀灵,心中暗忖:“不能用藏锋法么?是了,齐虎禅初生之时灵性浅薄、不成形体,才能被我轻易定下名分,如今这煎人寿的刀灵乃是一株成型的若木幼苗,自然不会轻易任我摆布,而且认一棵树做兄弟也太过诡异了。”

“第一条路固然最为稳妥,只是我若选了这个取巧的法子,又如何配得上如今的煎人寿?更遑论斩龙足、嚼龙肉,登海湄而抑东流之水,临虞泉而招西归之日了!”

“至于第二条,以力服之、以利诱之、以诚感之……”

齐敬之的目光从若木刀灵那些形如铜钺的碧金叶片上扫过,心中又是一动:“似乎这刀灵与心骨有些相似,是可以有所改易的……青叶而赤华么……”

眼见少年陷入了沉思,琅琊君郑仙忽地拍了拍手:“接下来,便该处置这场变乱的三个祸首了!”

说罢,他随手举扇一挥,丁承渊便悠然醒转。

这位安丰侯霍然睁开眼睛,因为身上并无伤势,看上去精气神与先前并无二致。

待得发现自身被困,他才脸色骤变,连忙将身躯一挣,只不过理所当然地没能破开金枣的束缚。

又勉力试了两次,丁承渊终于死心,神情反而平静了下来,隔着近乎透明的枣皮举目环顾,旋即就死死盯住了郑仙。

他与琅琊君那双犹如藏着碧海青渊的眸子一对,坚持了几息时间就果断挪开了目光,又落向了对方手里的白羽扇,继而是地上那尊一看就非凡品的金鼎。

“白鸾尾?金灶神釜?”

似乎是终于确定了什么,安丰侯丁承渊脸色再变,凝声开口道:“手持白鸾尾,夜扫南山云。鹿饮寒涧下,鱼归清海滨。可是琅琊君当面?”

“哦?你听说过我?”

郑仙闻言笑问了一句,虽然是问话,语气却颇为肯定。

丁承渊立刻点头,神情竟明显松弛了下来,戒备之意随之大减:“仙台仙山见神踪,仙炉仙居映碧空。又闻海上传鹤戾,却是蓬莱千岁翁!”

这位安丰侯似乎极为清楚琅琊君的喜好,竟然张口就吟诵了一首马屁诗,甚至还特意带上了鹤唳之语。

他略作停顿,仔细观察了一番琅琊君的神情变化,这才继续道:“承渊身为丁氏子弟,自幼时起就听说过君上诸般事迹,更听闻当年伯祖父灵虚公与君上乃是刎颈之交,心中仰慕已久,只可惜始终缘悭一面。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说罢,这位安丰侯明显想执晚辈礼,奈何身躯为金枣所缚,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见状,琅琊君当即一挥白鸾尾,枣皮飞速融化,将丁承渊放了出来。

郑仙看着这位丁令威的后辈族人,点点头又摇摇头:“郑某师尊还在时,天台山由神鳌背负,浮游海内、不纪经年,自然被归入了蓬莱诸仙岛之列。”

“如今我为碧海仙宗之主,已然放鳌归去,将天台山停驻于琅琊之滨。自今而后,这蓬莱千岁翁之称却是不必再提!”

安丰侯闻言就是一愣,眼底有阴霾一闪而逝。

他连忙落在地上,低眉垂目、恭敬行礼,语气之中更是颇多喜悦:“琅琊与九真不过一州之隔,如此一来承渊便可时常前往天台山聆听君上教诲,这心里当真欢喜得紧!”

郑仙闻言呵呵一笑:“是该教诲教诲你,郑某才一归来,就听说如今国主后宫之中,上至妃嫔、下至宫人,争相以嗽金鸟所吐辟寒金打造钗珥佩饰,无论行走坐卧皆佩戴于身,以之邀宠献媚于国主?”

“嗯,那首宫中歌谣怎么唱来着?哦……不服辟寒金,哪得君王心?不服辟寒钿,哪得君王怜?”

闻听此言,丁承渊竟是连腰也挺不直了:“君上容禀,这辟寒金……”

先前一直极好说话的琅琊君竟是一扇白鸾尾,打断了安丰侯的解释:“这嗽金鸟、辟寒金的来历,郑某比你清楚得多!”

“当年郑某拜入碧海仙宗门下,随神鳌天台去国远游,途径海外燃洲时,见那一对鸟儿翱翔于海上,觉其颇有灵性,就给带了回来。彼时丁令威恰好得了一个幼弟,就向我讨要了两只嗽金鸟,拿回家给幼弟做个玩物……嗯,他那个幼弟想必就是你的祖父吧?”

“呵呵,郑某委实是没想到,几百年过去,姜姓丁氏竟然多了一种名为辟寒金的贡物!”

说着说着,郑仙的语气里就明显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那些宫中妇人以辟寒金取悦国主,你这个虎贲氏、安丰侯以辟寒金取悦妇人,这枕头风一吹,自然是无往而不利,可当真是出息得紧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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