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夫人气得几乎就要吐出血来,一句狠话放出来,倒是叫英国公愣了那么一瞬间。
这发妻虽然小心思不少,但是素来还算是柔顺。故而,英国公即使对她并无对其他几个妾室那般宠爱,面子上的情分却也不是半分没做,不然这顾老夫人也不至于到了这把年纪,还对着他心怀奢望。
要说这人与人之间便是这般的不同了。
哪怕是母女,顾老夫人与顾琬之间,在对待男人的态度上也是天差地别。
当顾琬发现凌颂并不是可以指望的良人后,生下了一双儿女,便立刻收回了先前那点儿微微动了的心思。一连十几年,她一腔心血都用在了儿女身上,不然也不会将凌肃凌妙兄妹两个教养成那般的出色。再等到儿女成人,凌颂却越发不堪,毅然决然地便走上了和离的道路。哪怕生母嫡兄来苦劝威逼,也不肯回头。所以如今,她才能得了凌颢这样一个真心相对的人。
顾老夫人身为人母,大半辈子过去了,却还在一味地奢求着丈夫哪怕看到自己一丁点儿的好处。殊不知天下大多的人,都是容易犯贱的。你越对他事事顺从,他才会愈发将你的退让看做是理所应当,进而愈发过分起来。顾老夫人出身不差,在未出阁时候也是被按照当家主母的气魄来教养的,无奈就是天性里少了那么几分的决绝。以至于,让儿女都跟着受牵累。
譬如说罢,若凌颂当初敢拿着凌肃的前程威胁顾琬,亦或是敢拿着凌妙的终身去给别的女儿救场,那顾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一包药下去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果了凌颂,叫儿子袭爵,自己当个老封君。
偏偏,顾老夫人不行。自己堂堂正正嫁入了国公府,守过了老国公的孝,儿子既是嫡出又是长子,愣是被英国公拿捏住了,落得个用女儿给儿子换前程的地步。
问题是,牺牲了一个女儿,也没见儿子有多稳固。到了这里却又该说血缘的强大,顾如松不愧为英国公的儿子,虽然从小不得父亲宠爱,但却完美地继承了英国公的虚伪。表面看着正义凛然,端方自持,实则依旧是个掩饰不了的卑劣小人。
顾栩被发妻奉承惯了,故而妻子一旦反抗了些,便顿时勃然大怒起来,狠狠地将手边的茶盏扫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不出意外的,顾老夫人先前那股子靠着火气撑起来的气势,便是一个委顿。
“此事我并不是来与你商议的。”英国公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没有问你,臻臻是与你一同去的,怎么你就自己回来了?这些年你看绣云,看如柏和臻臻一向如同眼中钉,我不说你什么。如今年纪都大了,也没有什么置气的必要。”
他本是个冷心无情之人,不过这会儿看到老妻泛白的头发,颓丧的脸色,倒是没来由得心头一软,放缓了声音道:“我知你担心什么。然你也要知道,如柏臻臻也是我的儿女,他们出身上已然是低了一头,这辈子委屈了。我总要多为他们兄妹筹谋几分,这,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心了。”
“如松不同,他本就是嫡长,无论是国公府,还是你的娘家,他都是有指靠的。日后承爵,前途也不必担心。至于阿琬……她现下又有了归宿,倒也是意外之喜。凌颢倒是比那个瘫了的强许多,起码皇帝面前能说上话,他们兄妹二人互相扶持,再有如柏臻臻两个帮衬,何愁顾家不能再显赫起来?你啊,就是心眼儿太小,只顾着自己的眼前那三寸地,我不怪你。只今后,却要如何?”
不说顾老夫人听了这番话是何等的懊恼,便是外边偷听的柳氏,也险些吐血。她也知道公公是个伪君子,向来会说体面话,却没想到竟是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然而还没等这口血喷出来,又听得里边英国公继续道:“我听说今日明兰丫头,在阿琬那里丢了体面?”
柳氏心头一沉,没有想到才进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顾明兰的行事竟然已经被人知晓。是谁?
凌肃兄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都随了顾琬的性子,哪怕是凌妙脾气暴躁了些,也做不出从女孩儿名节下手的卑劣事情来,凌肃风光霁月,更不会了。至于翊郡王……柳氏觉得,可能萧离会更愿意直接拿刀子说话。
要么,是顾明珠跑去告的状,要么,就是公公在她们婆媳身边安插了眼线!
一想到她自己和婆婆今天带去的人都是在身边使唤了多年的心腹,却可能早就被人收买了去,柳氏便觉得不寒而栗。
公公说出明兰今日的不妥举止,是要做什么?
明明春日暖阳融融,柳氏却没来由地感觉到身上发寒。
屋子里,顾老夫人已经是脸色如土。和丈夫相处了这么多年,饶是她再糊涂,也多少知道了一些这人的品性。顾栩这是……想叫二十年前的戏码重演一次,只不过,拿来威胁她的筹码,由儿子的世子位,变成了孙女的名节!
不能不说,这英国公别的本事没有,却是真的能够抓住老妻弱点的。当年,顾老夫人为了儿子能舍弃女儿。现下的顾明兰,自幼被老妻养在身边亲自教养,祖孙情分甚至比顾君辞更深。顾明兰今日公然示爱翊郡王,虽然本朝对和离改嫁等事情宽松的很,然而对未出闺阁的女孩儿却是严苛。一旦顾明兰的事情传出去,不说名声如何,她这一辈子也便都毁了。毕竟,这天底下哪里会再有一个刚好进京的平南侯呢?
“当年臻臻行此事,你要将她送到庵里去,全然没有想过她一个碧玉年华的姑娘后半生会如何。如今,明兰丫头亦是如此,你看该是如何处理?”
顾老夫人此时若不是强自撑着一口气,恐怕早就已经厥了过去。
“拿去,都给你拿去!”
她凄厉地尖叫了出来,“拿去抬举你那个下贱的妾!”
她从床头的柜子里头摸出一只小小的锦盒,朝着英国公便掷了过去。
英国公伸手接住,转身就往外走,再没看她一眼。
柳氏听得里边婆婆的声音大为不对,也顾不得什么了,慌忙就要往里边闯。顶头儿正好撞见了英国公,英国公一双浓重的眉毛皱着,斥责道:“谁家的规矩,竟然来听公婆的墙角?亏你出身大家子!”
一句话骂的柳氏面上通红,却不敢分辩。
等到英国公大步出了正院,柳氏才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匆匆跑进了屋子里。只是一进去,却吓得叫喊了起来。
顾老夫人倒在了床上,面如金纸,已然是不省人事了,嘴角处还有一条殷红的血渍。
“快,快来人!”柳氏抢进门,急切地将避到了外面的丫鬟仆妇叫了进来,泪流满面地喊着,“快去请世子爷回来!”
另一边,顾家。
凌肃凌妙与萧离三人围坐在圆桌前,桌子上摆了满满当当的菜。
因着亲事,今日从天还没亮就开始忙乱,兄妹两个都没能好生吃上一口饭。
凌妙咽下最后一口菜,擦了擦嘴角,对凌肃萧离抱怨道:“这就是嫡亲的外祖母和舅母?比外人还能伤人心!我先就替娘不平!叫我说,这样没脸没皮的人,就该狠狠发作一通,扒了她们的脸皮,再踩上几脚,才能撕罗开!”
她是真看不上国公府那些人的行事。按说也是几代的勋贵了,多少有些底蕴,怎么行事做派这样的不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