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颢咳嗽了一声,指了指身后。
他们的后边,竟有辆马车跟进了仪门。车上是四只大箱子,想来是给凌肃兄妹两个的礼物了。
“上边两个箱子都是你的。”凌肃眯起了眼,大有一副你看着办的架势。
都是自己的了?
凌妙虽然不觉得自己很穷,然而送到跟前的东西怎么能不要呢?于是很是识时务地松开了顾琬,对凌颢一行礼,“爹爹。”
哪怕眼前这是自己的亲女儿,亲妹妹,顾琬和凌肃二人也觉得没脸再继续看笑的如同一朵鲜花儿似的凌妙了。
将凌颢和顾琬让到了里边,凌肃和凌妙二人又重新行下礼去。凌颢掏出两个红包,赏了这兄妹两个。凌肃依旧是唤他二叔,唯有凌妙,当时顾琬和离,她算是跟着顾琬的,所以自发改口叫了声爹。
凌颢向来喜欢凌妙的性子明朗爽直,又见她爱舞刀弄剑,颇有几分将门虎女的意思,自然更是觉得亲近。从他进京后,便是拿着凌妙当女儿看待的,不然也不会才回来,就一车一车的送她东西。
这会儿看见凌妙亲手斟了茶,捧到了自己的面前,恭敬道:“爹爹请喝茶。”
心下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最多的,便是欣慰。
至于凌肃,素来沉稳,凌颢并不奢求他也会如凌妙一般唤自己父亲。他能够在婚礼时候亲自将顾琬送出来,就已经说明了态度。这已经叫凌颢十分的感动了。
所以,他给这兄妹两个的礼物,是异常的丰厚,以至于昨日顾琬取笑他是要给定北侯府搬家了。
凌颢当时说的是,又没有便宜了外人去。
顾琬很是感念他对自己儿女这番心意,当晚还亲自下厨,为他做了几个小菜,凌颢嘴里说着那么多下人,何必阿琬亲自动手的话,心里却是美的不行,打算今日来跟凌颢兄妹两个吹嘘一番的。
闲话少叙,四人说了一会儿话,凌妙终于还是把顾琬“挟持”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锦儿也跟着过去了。
“娘,他对你好不好?”凌妙捧着脸问。
其实这完全就是多此一举。看顾琬红润的面颊,眼角眉梢的喜色,就知道这三天她过得必然很是满意的。顾琬抿着嘴唇轻笑,伸手点在了女儿的额头,嗔道:“小人儿精!”
这话,本来是娘家的长辈女性询问的。问询一番自家的姑奶奶,在新的家里是否受到了敬重,是否会吃了委屈。可是此时,却是女儿来问……掩下了心头一闪而过的酸楚,顾琬对凌妙道:“我正想说,日后我是要住在侯府的。你今日也收拾收拾,随我住到侯府里去吧。不然,你一个住在这里,一来我不放心,二来,也会叫人说闲话的。”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自己住一个大宅子,无论怎么看,都不能叫人放心。尤其,萧离常来常往的,没有长辈照应怎么好?顾琬固然相信萧离和自己的女儿,然而这年头就是这样,一件事儿,好说不好挺。
再有,她也怕被人抓住这个话柄,逼着凌妙回武定侯府去。毕竟,她如今身份不同,未来的翊王妃,一旦给了机会,武定侯府那边岂有不死死贴上来的?虽然说老韩氏和凌颂都病在了床上,但三房的凌颇比起那两个人,更加唯利是图。凌肃到底是晚辈,有些话还是不好出口的。
凌妙想了想,觉得在哪里都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住着,而且她在定北侯府里也是常来常往的,最喜欢那边儿有人气儿,尤其多少的侍卫都是疆场上来的,每日里习武操练的,让她看的热血沸腾呢。
“好啊,海棠,你们先回去收拾着。等娘回去的时候,我就跟着了。”
她抱着顾琬的手臂,笑道,“娘,那我要住琳琅阁。”
“你二叔……你爹爹就知道你会选那里,早就叫老管家替你收拾好了。”顾琬含笑道。
琳琅阁在定北侯府里不算大,修缮上也说不得精致富丽,似乎与“琳琅”二字并不沾边。然而里边藏书颇多,尤其是兵书。且隔了两个院子,便是侯府的演武场,平日里凌妙过去,大多数的功夫都是长在演武场里的。
锦儿在旁边听着看着,不时伸手沾沾眼角的泪花儿。
顾琬抬头一看,心里也不禁难过。她和锦儿自幼相伴,彼此名为主仆,实则似姐妹。锦儿一路扶持着她,照顾着她,如今看到她的归宿好了,自然是欢喜无限。
“锦儿,你也坐下。”顾琬指了指身边,又假意嗔怪,“看你,哭什么呢?”
锦儿也不客气,当下便侧身坐下了,抹了一把眼泪,嘴边却是挂起了笑,“还不是为了你高兴的?”
“我都知道。”顾琬轻轻将女儿推开,拍了拍锦儿的手,“这些年,辛苦你了。”
从英国公府时候,她不受宠爱。顾臻臻不敢拿她如何,但是对她身边的人却是没有顾忌的。锦儿作为她的大丫头,自然没少受顾臻臻的欺负和刁难。等到了武定侯府,为了让她站稳脚跟,锦儿嫁给了当时侯府的二管事,这才稳住了局面,叫老韩氏的诸多算计落空。
对锦儿,顾琬心中是感激的。
她叹了口气,“好了,如今都好了。”
往后一伸手,随身的丫鬟便递了一只锦盒过来。顾琬接了,推到锦儿面前,“这是给你的。”
锦儿诧异,“怎么又给?”
顾琬大婚前,已经将锦儿一家子的身契放了出去。不过,锦儿的男人管着她的庄子,如今也依旧是在顾琬麾下做事,只是算聘请了,而不是奴仆。
打开了锦盒一看,锦儿立刻就立起了眉毛,气恼道:“夫人这是做什么?”
锦盒里头,装着的是满满当当的一匣子头面首饰,还有一把各色的宝石。另外,最下边是一张房契,房子在京城四安街上,前边二层,后边两进,不算多大,但是前面可做商铺,后面可以住人。四安街也算是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了,尤其是有许多的客栈餐馆,每年春闱的时候,涌进京城的各地学子大多集中在这里。
“你跟了我近三十年,说句相依为命,也不为过了。如今你们一家子都出去了,总要有进项。这个铺面是我早先就置下的……”
“你置下的你给小姐给大爷,我不能收!”锦儿一激动,站了起来,也不管屋子里有许多的丫鬟,只抹着眼泪道,“我从小是个没娘的,被后妈虐待了好几年,本打算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不是你把我买了下来,如今我哪儿有命在?更别说嫁人生子了。这些年,金的银的,绫罗绸缎,但凡你有的东西,赏了我们多少?如今又把我们放出去,成了良籍,日后便是我那儿子也能去考个科举来。我还有什么不足的呢?再拿这些,就真是贪心不足了!要遭天打雷劈的!”
顾琬忍不住笑了,朝着凌妙使眼色。
凌妙便嗐了一声,拉着锦儿坐下,劝道:“锦姨,娘给你的你就拿着呗!娘的好东西多着呢,这么个小铺子,我还看不上呢!”
“小姐!”锦儿急的跺脚,“夫人手里多少的东西,也不是这么散的!她如今是侯夫人了,出入走动的,哪里不需要钱?再有,逢年过节的进宫请安,哪次不得拿着上好的东西?这些都给夫人留下,我这些年的积蓄,足够置办几十亩的地,或者买个小铺子来营生了。”
说来说去也不肯接,还是凌妙一把将锦盒塞到了她的怀里,敛了神色,故作怒道,“又不是单单给锦姨你的。这里头的首饰宝石,可是给你家里的哥哥姐姐的。聘礼嫁妆的,这些也都看着体面。娘一番好意,你可不能辜负了!”
顾琬也道:“收下吧,往后也省了我再惦记着你。”
锦儿抹着眼泪,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