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四月,江南下起春雨的时候,那情形是有一点美人濯面的滋味,洗得绵长又轻柔。淅淅沥沥的春雨里,花朵渐次开放,柳眉杏眼,也像美女匀脂搽粉的情态,还有一点春心早许的意思,不放晴是因为芳心多情。炊水房的小二路过这条曲静的回廊,见白小爷似睡非睡地凭栏而坐,美人春睡的情形,小心地问:“小爷在这儿瞌睡呢,这儿可潲雨。”
“谁睡呢。”露生困倦一笑,把眼睁开了,指倚墙的白兰道:“你听这花儿开的动静倒不小,噼啪一声,一声开一个。”
原来是赏花儿,“哟,小爷好雅兴,给您送壶茶来?”
“算了吧,湿漉漉黏哒哒的,喝茶也不爽快,在这儿吹吹风倒舒服。”
“黄梅天,可不就是这样嘛,有些雨水也好。”
“说的也是。”白小爷弹一弹蔓长的花枝,笑了:“我这里不用热茶,你给里面送一壶去,他们唱了半晌,润润嗓子。”
“哎,知道了。”
“用我的白毫银针。”
“知道,搁冰糖,沈老也爱那个。”
那人答应着去了,戏楼里传来浣纱记的调子,笛声哀婉地感时伤春,是沈月泉的笛子,好扣动人心!徐凌云在里头唱伍子胥,悠悠地,应着淅沥梅雨的拍子,不过西施不在台上,西施在此处。
偶尔一两声低低的喝彩。
露生想,这种柔和的雨天是合适唱些文戏的,空气洇润,唱的人不累,听的人还增添了浣纱溪边的情韵,都有些水气。他擦擦手上的雨水,忽然听长廊那头有人说话,是孩子的声音。
一个孩子道:“表弟,你不在里面听戏,跑出来叫我好找呢。”这声音娇软软的,是个小姑娘,只是没人应她,那小姑娘犹豫着又道:“难道他们唱得不好?嗳,我也觉得挺不好的,要不我唱给你听吧!”
露生失笑,心道这小丫头真不识天高地厚,徐先生的唱功你也评论?倒不知你是什么黄莺儿嗓子呢。但听她稚拙可爱,全然一片友善之心,是要和对话那人和睦的意思,因此也不说话,含笑静听,果然她表弟吃不消了,叹口气道:“我又没说不好,只是里头怪闷的,所以我出来溜达溜达。”顿一顿,又听他说:“其实唱得很好,只是我不喜欢这个故事,忠义有余、侠气不足。”
女孩儿笑道:“我们看戏只是看故事,表弟你却当真,那都是编出来的。”
“即便是编,也该编得爽快,你看这个戏里伍子胥也委屈、西施也委屈,为一人的志愿委屈许多人,算什么好戏呢?我不喜欢这样的江湖。”
忽然一个爽朗声音笑道:“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江湖?”
露生心中一柔,隔着错落的一排廊柱望去,正是求岳执伞立于春雨之中,弯腰捏着小男孩儿的脸道:“家长呢?自己乱跑,跑丢了叔叔可没法交待。”从口袋里掏了两个糖,小姑娘小伙子一人一个,“喏,就在这儿玩,不许乱窜。”一面就叫茶房:“去问问里面,这是哪家的少爷小姐。”
小少爷倒也礼貌,接了糖,把求岳打量一遍:“你是这里的老板?你们的戏单子该换换了,陈词滥调,缺乏新意。”
小家伙,口气不小,求岳笑道:“我不是,他是。”向这头一指,露生也知他看见自己了,笑吟吟地走出来:“我就是春华班的老板。”他看这孩子年纪虽幼,谈吐却不俗,一时笑问:“今天这出浣纱记可是进过宫的老本子,小少爷却说我们陈词滥调,不知你有何高见?”
两个孩子不料他真的虚心下问,一时有点窘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求岳也觉他俩好玩儿,有心逗弄,把脸一板:“说不出来不许走,晚上在这儿给我洗茶杯。”
小姑娘就有些怯了,但仍护在表弟身前,她表弟倒也不怂,安抚地拉过表姐的手,很镇定地说:“干甚么吓唬人?说就说浣纱记这个本子,我读过,是从吴越春秋里化出来的,但吴越春秋里还有另外一个典故,叫做越女论剑,你们知道吗?”
求岳和露生都觉惊讶,看他小小年纪,居然经通典熟,露生喜道:“的确有这个典故。”
那男孩打量露生两眼,顽皮嗤笑:“什么有这个典故?你假装知道,其实不懂吧!”
露生也不着恼,随口便念:“越有处女,出于南林,国人称善。越王乃使使聘之,问以剑戟之术。命五板之堕高习之教军士,当世莫胜越女之剑是不是这个?”
他十年来镇日长闲,除了唱戏练功,便赖读书解闷,金少爷对他又向不藏私,凡金家所有藏书,十年里几乎翻遍,这等趣史野籍还不是信手拈来?倒把两个小屁孩都惊住了。
“对,对,就是这个!”小少爷喜上眉梢,“叫我说嘛,用一个姑娘家的终生幸福,换取国家利益,感人是挺感人的,但不够文明,不尊重女子的权利,所以我说它陈词滥调。”
露生知他心意,轻声念道:“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
小少爷大有知音之感,点头不迭,“对嘛,前人批驳过多少次了反正都是胡编乱造,西施能救国,越女为啥不能呀?剑术出神入化的女剑客,训练军队,尽忠复国,这可比西施的故事有趣多了,也豪迈多了!”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再加一点儿打戏,刀马旦舞剑,穿蟒扎靠威风凛凛嘿!哈!那多带劲儿!”
金总听得笑死,揉他的脑袋道:“小嘴叭叭的,年纪不大屁话不少。你这么会编,笔给你,你来写!”
小姑娘也乐了:“表弟就爱胡说八道。”
“我才没有胡说,都有根据的。”
露生却有些出神,低头问两个孩子:“你们爱吃什么点心?”两个小把戏都愣了,露生便叫茶房:“去绿柳居一趟,所有上等点心包两份回来。”一面向两个孩子温柔道:“你小小年纪,见识却高,今天叔叔承蒙指教,不知怎样酬谢,请你们吃个点心好不好?”
两个孩子都甚有教养,见白老板礼貌谦恭,竟有些不知所措,又听说只是吃点心、并不是厚礼,反不知怎样推拒才好,都红了脸想跑,露生一手一个,笑着揽在怀里:“跑什么?我又不是拐子,把你们拐了卖去!一个点心又不是事儿,叔叔请客。”
小姑娘惊奇道:“叔叔,你身上好香呀。”
求岳也蹲下笑道:“他是个仙女,能不香吗?你在他身上多蹭蹭,连你也香!”
露生笑道:“叔叔身上带的白兰花,你去摘一个来,我也给你戴上。”
正玩着,后面有妇人唤道:“英儿?你带着弟弟,又捣蛋呢?”走出袅袅婷婷的一个贵妇,抚着心口嗔道:“两个小顽皮,我才打个瞌睡,你们就跑出来了,吓得我一身汗!”
露生和求岳都放了孩子,起身相迎,后面领班跟出来道:“这是蒋顾问的夫人,今日赏了徐先生十张大票。”悄悄地在白老板耳边又道:“蒋百里蒋顾问,蒋公面前的红人,我们给的最好的包厢,您放心。”
露生知他们办事妥帖,一笑不提。蒋夫人自向求岳笑道:“金会长,是来接白老板回家?孩子顽皮,给你们添麻烦了。”
“哪有,令郎令爱都可爱得很,还在念小学?”
“女儿是我的,这是我的侄子,学校放春假,他爸爸就送到我这里来咯。”她一手携一个,见两个小嘴儿都鼓着糖,温柔笑道:“又吃人家的东西,还不谢谢叔叔的糖呢。”
偏是茶房腿快,已经提着点心跑来了,蒋夫人一见便推:“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别送礼、别送礼,叫外子知道了会生气的!”
她老公正在蒋光头面前得意,恐怕私下里不知被礼物骚扰过多少回了,只当是什么贵重财物,却也没想到只是点心。露生款款笑道:“不是大礼,是绿柳居的新糕饼。难得夫人大驾光临,偏我们把戏唱疲了,叫夫人打瞌睡,要说免了您的戏呢,人家还说我小看您呢,一点儿糕饼,算我们的孝心。”
他一面说,一面跟两个孩子使眼色,两个小把戏心领神会,知道这糕饼其实是奖励自己,还有些自豪,都红着小脸含糖羞涩。
蒋夫人看过是点心,方才放心,揉着眼道:“你也太客气了,哪是戏不好?不瞒你说,我是昨天搓了一宿的麻将,这会儿还没醒困呢。”叫女儿提了糕饼,搓着纤手笑道:“不说了,就为听这段寄子,已经误了一个局,恐怕都在等我了!”叫女儿,“英儿带弟弟谢谢叔叔,跟叔叔再见哎哟,别客气,留步、留步、不要送,咱们下次见!”
这里求岳和露生把蒋夫人送到门口,见上车去了,方转身回来。露生笑道:“你瞧蒋夫人这侄儿面貌不俗,这样小便读书万卷的,以后不知怎样成龙成凤呢。”
小姑娘也可爱,小小子也可爱,求岳摸着鼻子笑道:“我看他生错了年代,晚生八十年去写网文,绝对能红你跟他哔哔两句,是有什么新想法了?”
“是呀,孩子虽小,说得却不差。咱们的戏是有些守旧,不似京剧紧随潮流,总有新编的时事入戏。”露生伸手向雨中,雨丝拂过手上,并不见潮湿,只有滋润清凉的春意,柔若无物,“我觉他说的那段极好,既有典故、又带噱头,还迎合了眼前女性权利的潮流,正好又合我的本行本角我倒真是动心想排一个这样的戏了。”
他两人执伞行于春雨之下,戏楼后廊,隐隐的歌吹传来,有些像眼前花枝芜蔓,是需要修剪的。露生拈一枝晚开的迎春,不见芳香,但重瓣起楼,是本色里翻新的趣味,花团锦簇的样子,这个时节倒也新奇。
“之前诸事繁忙,倒也没心思想别的。现下传习所也成了班子,生意渐渐起来了,我反而觉得自己在戏曲这一道上,差些突破。”露生柔声曼道,“姚先生跟我说过,说我唱戏有一个问题,太在乎演了什么,反而不能全情投入,梅先生也是一样的话,说我不够疯。我那时还不完全体会他们这些话的含义,现在自己做了班主,渐渐有些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我的问题到底在何处向来都是戏在驾驭我,而不是我来驾驭戏。所以别人虽然说我唱得好,但似乎少一点自己的主张、因此不能直击人心。”露生迷茫着道:“梅先生是因为做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让人一见难忘,我好像已经渐渐地摸到这条路了,只是还说不清这路到底怎么走。”
“乖乖,你他妈要和梅兰芳看齐了吗。”金总贱笑:“黛玉兽牛逼哦。”
露生自觉忘情,脸上微微一红,平时不这样张狂,在他面前自由自在的,有什么志气就说出来了。难为情地岔开话:“你今天仔细,平日都是光头淋雨,今天倒知道拿把伞。”
“你给我做的衣服,我能不爱惜吗?”求岳拍拍纺绸的长袍,“这玩意儿跟老头衫一样,又轻又软,是比西装舒服。”
露生不料他这样用情,自己一针一线也珍重的,脸上又是一红。
求岳偏偏低声笑问:“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之前答应我什么来的?事成之后什么依我?”
“我忘了。”
“忘了?昨天晚上说什么?过了几个月了不算数!叫你换个姿势跟让你砍头一样。”
露生在伞底下转不开,扭过脸小声道:“尊重些,人来人往的,好难为情。”话虽如此,声音是含笑的。
“说话反悔不难为情?”
“再说不理你。”
旁边就是避雨的走廊,他两人跟呆子一样顶个伞淋雨,还非要扭两边,各自淋一半的春雨,叫后头探头儿的茶房懵逼纳闷,不知道他两个这是玩什么风雨并肩的情趣。求岳一眼看见,知道黛玉兽害羞,奸笑饶了他这回。又听里面一声清啸,鼓噪喝彩,笑道:“最近生意真不错,今天也满座吗?”
“包厢满了,散座就还好,六七成上座,很不错了。”
“孔令伟没再来犯贱吧?”
露生笑道:“她就是来又能怎样?黄毛丫头一个,小爷我行里行走十几年了,什么恶霸没见过?”
小阳伊始,三月份的时候,传习所在莫愁湖边买下了一个小楼,这样便不虑成本,算自营一个戏苑,就叫做“盛遗楼”。开张的时候也有不少名流前来捧场,姚玉芙都亲身前来,还带来了梅兰芳惠赠的头面。石瑛和曾养甫并江浙商会一帮老哥们当然也抽空前来,石瑛愧笑道:“这看来连文艺汇演也不用安排了,我最近正愁着税改事忙、没工夫应酬,白老板自力更生,我又可以松一口气了!”
好哇说过的话又不算数,张嘉译你要不要脸。
尽管如此,生意还是很不错,但火爆的生意不是捧场捧出来的是孔二小姐撕出来的!
二小姐自从在石瑛手上吃瘪,又被父母教训,气得在家里发疯好几天。她女混子一个,交游甚广,很快打听到原来是江浙商会的会长在石瑛背后搞事,听完就磨牙。孔祥熙教训道:“他现在是实业部的参议,政府要员,你要把他怎么样了,到时候全怪罪在我头上。你在家好好反省,少出去惹是生非!”
你这软爹说话要能算数,你二姑奶奶就不是你二姑奶奶。孔二小姐在家反社会了几天,忽然计上心来金会长动不得,他养的兔子还动不得吗?姑奶奶我也不跟你来明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你想开戏园、出风头,咱们就梨园里头过过招!
要说这妮子也是敢想敢干,自以为阴险地纠结了一堆小报,开始疯狂给白老板泼脏水,今天说盛遗楼裹脚布烂戏毫无功底,明天说白老板兔子卖身,
露生不理她,这种事你白小爷早就不在乎了,要跳楼在杭州的时候就跳了,你现在面对的是钢铁黛玉兽!
孔小姐居然还有点脑子,见搞不动白老板,立刻调转枪头。她还懂得反装忠的套路,文章里居然有“粉转黑”的表演偏是那两天沈月泉嗓子不好,唱砸了两声,这可叫孔小姐抓住把柄了!立刻铺天盖地的买营销,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曾是沈月泉的忠粉,现在“看他喉咙既毁、做工也懈怠,为了两个钱出来见笑于人,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当时露生倒还镇定,安慰了沈老几句,叫演出如常你不演才显得你心虚,倒嗓有什么稀罕的?唱回来就是了!黛玉兽唯独压力面前最坚强,在沈老面前坚定道:“您别怯、也别退,我偏不要您吹笛子,就唱给他们看!沈老在行里多少年了?凭他们一张碎嘴就算数?从今天起我给您熬养喉咙的药,不要您做半点事,就把这口气挣回来!”
唯有金总在旁边窃喜。
孔小姐是真的不懂粉圈撕逼,不知道有个至理名言叫做“恨他就不要给他眼神”,孔小姐不仅给眼神,还疯狂给热度。好嘛本来盛遗楼只是透明扑咖,热度只能粉圈自娱,经过这么一撕逼这等于是免费挂了半个月的热搜,黑红也是红啊亲!
关键我们白老板并没有黑点!实绩拿得出手,业务还过硬!
吃瓜群众又不是傻逼,看了几天热闹,看得心痒难耐,哪怕盛遗楼真是唱得导致失聪那也想听一听!这心态基本类似后世看雷剧的心情,你越嘲他越想看,越看还特么越上瘾,毕竟吐槽也是一种快乐的方式万一这剧只是被黑、不是真烂,那民推口碑就疯狂发酵了。
盛遗楼快乐地发酵惹!
把孔小姐看得歪眉瞪眼,孔小姐怎能气得过?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在上海也没少混,干脆把上海滩那套瘪三的行事拿出来了,叫了一帮痞子无赖,占住戏园的散座,不叫做生意必须要说她那天可能没看黄历,散座里都是流氓,偏偏包厢里坐了个不能惹的天罡星。一个老婆子带家奴出来怒道:“反了天了!没事出来看场戏,我都不挑大戏园子,是我儿今日不算个人物了,故意拿我老婆子出气?”
你道这老婆子是谁?居然是白崇禧的老娘!白司令刚因福建战事支持了蒋校长,现在是蒋校长最钟爱的娘娘,用飞机把他老娘接来南京,请外国专家诊治脚气病白老太太闲着没屁事,跑出来听个昆曲,居然被不知哪来的野人搅了场子,气得大骂。
这事的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蒋校长头痛向宋美龄道:“你叫大姐管管孩子!娘希匹的弄什么东西!得罪谁不好、在健生的老娘面前点眼?真是胡作非为!我看她是想枪毙!”
金总在家边抠脚边想果然友军都是骗面的敌军才是真感情,黛玉兽和苏昆艺人们登顶热度,这军功章得有孔二小姐的一半。
感谢感谢!
自此之后,孔小姐萎了一半,虽然贼心不死,到底收敛多了。不甘心地仍叫自己的狗腿到戏园来惹事霸占是不敢了,怕再碰见谁家的脚气老太,不过是恶意地喝两句倒彩,反正就是恶心你。
但是孔小姐你还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撕逼从来都是固粉的,本来人家盛遗楼的粉丝也不怎么鸡血,昆曲听众也都佛系,好哇你想撕我们就撕起,你不是喝倒彩吗?我们比你声音还大,我们喝正彩!
这他妈还虐出铁粉来了!
露生笑道:“她小女孩心性,娇生惯养的受不得气,这种人虽然难缠,但并不阴毒,所以她要闹就虽她去。我看孔部长大事上面还是知道分寸的,左右等她没劲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你不care那就最好,我他妈是觉得这丫头脑子被门夹过,怎么总这么逗逼。”
“少骂两句罢!这两天还有她那狗腿子,寻思着打转呢。”
“怕什么?有种继续挂热搜,正好省我一笔宣传费。”
露生笑着打他一下:“贼心眼!”
两人乐了一会儿,听着戏要落幕了,收了伞向楼上走。忽见几个随从拥着一个阔气老爷,缓缓地下楼来,求岳一见便道:“哎,越女的爸来了,他还没回去啊?”
那人迎面见了,也礼貌地点头致意,停了脚道:“白老板,多谢招待。”
是李荣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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