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吃了一惊,如未沾染杂质的露珠儿一般,露出失落的表情。
顾老太君刚得了小孙子,心疼还来不及:“棠棠,这是你亲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顾正渊也道:“若是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顾明棠还要反驳,却被身边的李氏拉住,警告地看了一眼。她委屈极了,不明白自己在后院的姨娘庶姐手中全然没吃过亏,为何却在一个外室子身上吃了瘪。
顾老太君重新露出笑容,把顾明微拉在一旁,说道:“今日也是凑了巧,我们本来是聚在这里迎接你长兄的,没想到就收到了你的信物。可谓是双喜临门,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日子了。”
顾明微打量了一眼四周,大厅显然是特意被布置过一遍了,里面的摆设一应换了新的。顾明微记得这里头的物件,平日里都是锁在库房里的,只有每年过年或是接待贵客时才会搬出来充门面。
她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孙儿回来本该派人知会一声,说到底还是孙儿唐突了。”
“你的这位长兄是先长公主所出,已经离家十余年了,如今与你一起回来,可见你们两个到底与家里有缘分。”顾老太君满意地笑了笑。
话音刚落下,一个小厮欢天喜地地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道:“老太君,老爷,夫人,大公子的马车已经在正门外了!”
所有人闻言,都面露喜色地站了起来。
顾明微被人挤到后头去,倒也不在意,站在人群里好奇地探出身子,想瞧瞧长兄的模样。
她父亲顾正渊如今的妻子李氏乃是续弦,而顾正渊的原配,却是地位尊崇的先昌平长公主。长公主红颜早逝,长兄被接到江左曾外祖家养育。后来哪怕他年纪轻轻就病逝,都只由江左卫家传来消息,连骨灰都是同长公主葬在一起,不曾踏进顾府一步。
她与长兄虽然同出一父,可以她的身世连府中庶出的子女都比不上,更遑论有皇室血脉的长兄?
只是上辈子顾明微虽然一直听闻长兄的大名,却未曾真的见过长兄一面,如今听闻长兄居然要回来了,难免有所期待。
顾明微身量还是小了一些,哪怕踮起了脚尖,也只见到一群奴仆簇拥着穿着月白色锦衣的男子,从月洞门走了进来。
男子身姿修长,挺拔如松。只是面前的人摩肩接踵,顾明微有好几次差点就看到长兄的脸了,却总是被人挡住,一时之间好奇得她心头发痒。
眼看长兄走近,顾明微也只能看到他衣摆下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倒是顾明棠站在门槛旁的格子窗下,看着长兄的脸,绵绵地叫了声“大哥”的模样,让她瞧了个真切。
这时,只听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子声音响了起来:“儿子见过祖母,父亲。”
顾明微看不见人群里的情况,只听得顾老太君的声音打着颤,又是怪罪,又是心疼地说道:“好孩子,你都去了多少年了?打你母亲去了,你便去了卫家,竟狠心这么多年不回家看看?祖母盼星星盼月亮,才能把你盼回来么?”
众人一见顾老太君抹眼泪,也跟着作态,尤其是女眷们,都掏出了自己的手绢儿擦泪。
男子颔首行礼,沉声道:“都是孙儿不好。”
“回来了就好。”顾老太君颤颤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找顾明微,“说来今日真是个吉日,今日你流落在外的幺弟,这些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也终于认祖归宗了。你是顾家的长孙,以后可要好好照应你可怜的弟弟!”
顾老太君一转身,挡在顾明微身边的人都让开,正好少年有点无措地站在人群外头,心头便更是怜爱,慈和地向她招了招手,让她到自己跟前去。
顾明微当然也想认识这位长兄,见祖母特地唤自己过去,便露出一个笑容。顺便对着拿着手绢儿装擦眼泪的顾明棠眨了眨眼睛,惹来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然而,等她走近了,窥见了人群之中她的那位长兄的真容时,只觉得脑子里“轰”了一声,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胸口差点没晕过去。
眼前身穿锦衣,腰间系着上好的玉牌,俊脸如用冰雪雕成,眼神犹如千年寒冰的男子,不正是救了她一命的恩公吗?
顾明微要是早知道,这位半个月前跳进江里救了她一命的人,就是她那十余年未见的长兄,她就是在外面饿死,也绝不敢男扮女装投奔她爹来!
顾明微差点背过气去的一声“恩公”,成功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鉴于好好的长子嫡孙从外祖家回来之后,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一块冰山,这答话的事便落在了顾明微头上。
顾明微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长兄,只希望他不要当面拆穿自己,吞吞吐吐地向顾老太君解释:“孙儿来京城路上,不知怎的招惹了一伙歹人。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跳江自保,却因不通水性险些溺水,这才被恩公救了。一直想着报恩,不想却在家里见着了恩公。”
顾连城意味不明地看了顾明微一眼,淡淡地说道:“我来京城之前去了一趟江州,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个落水之人,没想到竟是四弟。”
顾明微头也不敢抬,自个儿抱着自个儿缩成一团。
一旁的顾老太君听到兄弟两人居然有这样的遭遇,抚着胸口既是感叹,又是欣慰地说道:“真是可怜见的,也不枉老身念了这么多年的佛,给我们顾家念回来了两个孙儿,真是佛祖保佑。玉贞,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