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棠的首饰可真好看,前世顾明微就从来没用过这样好的金饰。不过,顾明棠容貌清秀,根本压不住这么繁复的镯子,这样的首饰已经是极限了。
顾明微的目光从镯子转到顾明棠的脸上,漂亮的眼睛眯成一双小月牙:“棠棠说什么都对。所以呀,棠棠这样容貌只算清秀的,只戴一两个镯子才最般配,戴得多了便不是人戴镯子,而是镯子在戴人了。棠棠,你说四哥说的可有道理?”
“四哥这张嘴可真是厉害,别牙尖嘴利地反倒咬了自己!”顾明棠没料到顾明微居然反过来拿这话堵自己,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顾明微则是微微一笑,没有理会一旁破天荒安静下来的顾明棠。
接下来的差不多一整个上午都风平浪静,就在顾明微以为这个上午就要顺利过去之时,族学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先生抱着一沓册子走了进来。
这个人顾明微认得,是顾明棠的一位远方表哥,姓杨,来顾府投奔李氏后,便被安排在族学教书。他是名门后代,家族虽然落魄了,却一向傲气,平时就与族学里别的先生不对付。
在顾明微来了族学后,几个出身寒门的先生便松了口气。因为,杨先生打心眼里厌恶顾明微,在他看来,顾明微这样的出身,与风月女子生下的后代并没有什么不同。
“其余人都去用午膳,四公子留下来!”果不其然,杨先生用不屑的目光看了顾明微一眼,把一本被人用剪刀剪得稀碎的册子扔到她面前,“这就是你的功课?顾大人让你来族学,是让你读圣贤书,知耻而后勇。而你呢?”
顾明微坐在位置上笑得温和:“学生实在不明白,学生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羞耻的,还请杨先生不吝赐教!”
“目无师长,罚你五日不得用午饭!”杨先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袍子,一张脸也白白净净的,甚至可以说是清秀,可脸上却带着与他气质不相符的戾气。
他并不赞成顾正渊把这个小儿子认回来。若是当时他在场,他一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眼前这个顾明微看似温驯,实际上心思不正,把她放在族学,就好比往一锅粥里扔了一颗老鼠屎。
顾明微也沉下脸来,冷冷地问道:“学生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若是杨先生给不出个合理的说法,学生也只能把事情告诉祖母和父亲,让他们二位同先生您说道说道。”
顾明微毕竟是顾正渊的血脉,杨先生就是再不喜欢她,也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只是对顾明微更加反感了。
“你!”杨先生见她搬出顾老太君和顾正渊来压自己,看向顾明微的目光恨不得把她撕碎,但他确实没法解释这个处罚,便冷笑了一声道,“那你肆意毁坏功课本总是真,限你午课前补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要求在午课前补齐,自然是不准她吃午饭了。
顾府的几个庶女都诧异地看了一眼杨先生,就算她们才来族学两天,却也知道顾明微因为十分勤奋,很得族学先生们的喜爱。顾明微念书分外用功,每天的功课都会被先生们表扬,册子被人剪成这样,显然是有心人蓄意破坏的。
只是不知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杨先生将厌恶写在脸上。
但她们也不敢替顾明微争辩,低声关照了几句便离开了,说是回来会给顾明微带吃的。
顾明微自然不会傻到不明白,到底是谁在给自己下绊子。她摸了摸自己的书袋,慢条斯理地解开书袋的抽绳。昨日她没把这东西放进顾明棠的书袋里,是因为她觉得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仍然有些于心不忍。
可没想到,自己一再犹豫,顾明棠对付起她来倒是丝毫不手软。
包着《论语》书皮的避火图,安静地躺在顾明棠的桌面上。
顾明微勾唇一笑:“棠棠,这份大礼你可收好了。”
等到顾明微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学舍外,角落里一个孑然独立的人影才缓步踱了出来。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脸上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原来买避火图竟是为了这个。”
身如修竹,仪表堂堂。
“二哥!”顾明行怀里揣着东西一路小跑过来,冲他二哥挥了挥手,又探头朝学舍看了一眼,“咦,四弟呢?我还特意带了两份千层糕过来!”
顾明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道:“方才我看到他往别处去了,大概用不着你的千层糕了。”
午课之前,杨先生来收功课。
顾明微已经写好了,字迹工整,无可挑剔。杨先生挑不出毛病来,不甘心地收走册子离开了。
下午给他们上课的是族学的刘老先生,刘老先生在顾家德高望重,从顾正渊那一代起,就当了顾府哥儿姐儿的启蒙先生。现下年纪大了,没多少精力再教小孩儿了,便被安排到族学来隔三岔五地讲几堂课。
刘老先生这些天讲《论语》,正好看见顾明棠在和旁边的姑娘扔纸团,便将人点了起来:“五姑娘,老夫记得以前教你学过《论语》,五姑娘便说说论语第一十二章讲了什么罢。”
顾明棠乍然被提问,一时之间不知该答什么。她说是来族学念书的,可却是个爱出风头的小姑娘,每日只想着如何打扮自己,如何把后宅里的姨娘姐妹们斗下去,西席先生也管不着她。刘老先生早前教她的东西,她早就丢到爪哇国去了,哪还记得十二章到底写了什么。
“我……我……”顾明棠脸上通红,低着头支支吾吾。
刘老先生早就料到,叹了口气,道:“既然五姑娘忘了,便翻开书念一段吧。”
顾明棠如蒙大赦,立刻把合得紧紧的书翻了起来。谁料,她刚翻开一页,就惊得“呀”了一声,脸红到了耳根,把书丢在了地上,立刻捂住了双眼。
身旁一个堂兄弟替她捡了书,不知瞧见了什么,脸色顿时一变。
这下,整个课堂顿时像烧开的水一面沸腾了起来。顾明棠手里的那本避火图,以飞快的速度在学舍里传了个遍。
姑娘们脸上都火烧火辣的,用古怪的目光看着顾明棠。少年们则发出一声声怪叫,还有人特地到顾明棠身边,阴阳怪气地问:“哟,看不出来啊,明棠妹妹,这些可都是绝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