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在殿外停下,自己并不入内,而是回头恭敬地对顾明微道:“顾四姑娘进去吧。”
顾明微看了一眼殿内,只见里面亮着几只蜡烛,有个影子模模糊糊地立在里头,怎么看也不像是她父亲的身形。她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立刻转身走开,却不料那内侍早有准备,双手在她肩上一推,便将她整个人推了进去。
紧接着,太和殿的大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又“咔嚓”一下落了锁,竟是出也出不得了。
身上的疼痛让顾明微一时之间起不来,只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正一步步向她走了过来,最后停在她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走个路都能摔倒,这普天之下能这般的,也只有你一人了。”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衣裳上淡淡的檀香味,也在空气之中散开。
顾明微不用抬起头,也知道到底是谁会说出这种话来。她实在是摔得有些疼了,一听到这话不禁委屈起来,眼眶又开始发酸。
没错,她在这人面前惯是爱哭的,容易掉眼泪到自己都不大明白的程度。
如今她人都已经到了太和殿里,再不明白为何太和殿里的人是他,便是个十成十的大傻子了,必定是他冒用了她父亲的名字,把她引到这里来看她出丑的。
“好端端的,又哭什么?”那声音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只修长的手出现在她眼前,温柔而又不容拒绝地说道,“起来。”
顾明微举起手来,把白嫩的小手放进那人的手心里,便被紧紧包裹住,轻轻一拉便从地上起来了。
卫连城见她咬着唇不说话,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便轻声问道:“哪里摔伤了?”
他得不到顾明微的回答也不生气,索性将她轻轻往椅子上一抱,不顾身上华丽的锦袍被她的鞋底蹭上一道灰,便矮下了身体脱了她的鞋,把她的袜子褪了下来,看着她红肿起来的脚腕道:“怎么也不喊疼?”
顾明微挣扎了几下,可纤细的脚腕却仍然被他握在手心里动弹不得。一股暖流从脚腕处传了上来,以前金月替她按摩时,也曾用过这样的法子,她知道卫连城是想让她好受一点。可她心里就是觉得委屈,说不出的委屈。
“卫三公子是觉得我就像脚上的这只绣鞋一样,是你想脱就脱,想捡起来就捡起来的么?”她冷声质问,愤怒得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她知道自己与卫连城是断不可能的了,既然决定与他断了联系,又已经默认了陆衡的想法,那便不能对不起陆衡。
他们两个,一个是有未婚妻的,一个是将要定亲的,现在孤男寡女地共处一室又算什么?
卫连城看了她一眼,也不接她的话,道:“你的脚崴了,若不及时处理,明日起来连路也走不了。”
顾明微又问道:“我走不走得了路,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先前不是说好了,与我桥归桥路归路,以后你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从此各不相干吗?”
卫连城没有回答她,对待无理取闹的孩童一样置之不理,手里的动作放得极轻,像是对待什么容易折损的珍宝。
顾明微心里是不喜欢这样的,她觉得面前这个男子伤透了她的心,叫她翻来覆去地活过来死过去许多回,简直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一世,只有她这样对别人,哪有别人这样对她的份?
既然他抛弃她,告诉她自己已经有了婚约,可这份小心翼翼又把她不该有的念头,从尘埃里勾了起来,让她像条鱼一样在油锅里煎熬。
“我叫你放开我。”她挣扎起来。
“叫你放开我听见没有?”
然而,她的力气比起一个成年男子实在是太弱小了,哪怕踢在卫连城的胸口上,也只像挠痒痒一样,没有撼动对方分毫。
她挣扎累了,索性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问道:“是你借着宫宴的名义,让我进宫里来的?”
她早该想到的,这回来的都是身份贵重的嫡女,以她这样的身世,根本不符合被邀请的标准。而卫家曾经出过两任皇后,在宫中自然有些势力,弄到一个名额轻而易举,也只有她被蒙在鼓里,还兴高采烈地进了宫。
说不定,连自己身上这套华衣得有些过了分的衣裙,都是人家卫连城送到她手上的。
卫连城似乎看出顾明微内心的想法,伸出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道:“你送回来的那些箱子,明日我派人送回顾府去。”
顾明微觉得自己越发地看不明白卫连城了,问道:“我身上的这身衣服,是卫三公子送的?我送给衡哥哥的腰佩,也是卫三公子要回去的吧?”
卫连城抬头看了她一眼,回道:“不错。”
顾明微见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心中的怒火顿时在五脏六腑燃烧开来:“口口声声说你不是我的长兄,又叫我自重自爱。如今反倒把我诓骗过来,又强塞给我不想要的东西。卫三公子难道不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分了么?”
“是又如何?”卫连城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顾明微一眼,仿佛她的怒火根本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他做事从来不需要旁人过问,也没有必要向别人解释。若是别人敢这样质问他,早已经被拖出去发落了,也只有面前这个小女子,仗着他对她的容忍,三番五次地触及自己的底线。
顾明微被他气笑了:“别的也就罢了,那腰佩是我与衡哥哥的定情信物,只怕卫三公子留着也没什么用,还请将东西还给我吧。”
卫连城顿了顿,按着顾明微的脚腕的手,情不自禁地用了点力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开口闭口说什么定情信物像话么?”
顾明微闷哼一声,疼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为何不能说?我祖母已经写信到江州去,与衡哥哥的祖父商量我们的婚事。我将来是要嫁给衡哥哥,做他的妻子的,区区一个定情信物又如何?将来,我还要与他同床共枕,与他翻云覆雨,给他生孩子的!”
卫连城听着嫣红的小嘴里说出的这些话,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却到底舍不得把这磨人的妖精怎么样,只得寒着脸问道:“你说要同谁翻云覆雨,给谁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