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抓着顾明微的手,道:“阿微,我知道你对家里的决定不满。可你二哥毕竟是你二哥啊,那日你跳进池子,也是你二哥冒着生命危险把你救上来的。他还这么年轻,不能就这样没了前途。你就求求端王殿下,让他放你二哥一条生路吧!”
家里出事的时候,张氏还在娘家,压根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前些日子,她才听她母亲说漏了嘴,说是端王拿下京城,太子星夜出逃的那一夜,端王从宫里出来便赶到朱雀街,撞开了顾府的大门,在祠堂后院一脚踢踢中了她夫君的胸口。
回到顾府之后,张氏向府里的下人打听,下人们都说是她夫君的错。
可她不相信,即便上次顾明德确实下令打断顾明微的手,她仍然相信顾明德是有苦衷的。
顾明微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冰冷下来,淡淡地说道:“金月,我忽然不想见到她了,你替我把人请出去吧!”
张氏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闻言慌乱道:“阿微,上回在荷塘前是我错了,我不该单凭一本册子,便不管青红皂白地扇你一巴掌的!”
话音落下,房里的人顿时都急了。
什么,这张氏居然还打了他们姑娘一巴掌!
顾明微见她犹不知自己的错处,冷笑一声:“二嫂是为了求我原谅才来流光阁的么?不,二嫂始终不觉得自己有错,之所以卑躬屈膝地来流光阁求我,不过畏惧端王的强权,害怕二哥没了前程罢了。”
张氏像只破布袋子一样,被人提着领子从院子里丢了出去,跌在地上掌心擦破了皮,渗出一缕缕血丝。
她顿时委屈地哭了起来。
不过几个月前,她还是张家千娇万宠的千金小姐,来求娶她的王孙公子数不甚数。她父亲千挑万选,才替她选中了顾家二郎。
没想到才嫁过来几个月,便已成了现在这副光景。
流光阁前的人来来往往,张氏没脸再待下去,一路抹着眼泪哭哭啼啼,正好被路过的春池看见,回去禀了顾老太君,老太君才长叹一声,让她把人带到了春晖院里。
张氏在顾老太君新置办的佛堂里待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雪。
冬日以来,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了。
今上重病,太子临朝,再是端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控京师。
张氏走出春晖院的时候,脑海里还在盘旋着顾老太君的话。
原来,顾家长子顾连城早在江左就已经病逝。回到京城,先后假扮成顾家大公子与卫家三公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端王。
哪里是顾家娇养女儿?
分明是端王在娇养着自己的心上人。
端王的模样,张氏远远地瞧见过。得了那样的男子的宠爱,顾明微又怎么会肖想自己的夫君呢?
张氏从自己嘴里忽然嚼出了苦涩的味道,原来不仅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就连自己的夫君也在一厢情愿。罢了,这场闹剧也是时候该歇一歇了。
除夕前一夜下了一场雪,不管外头有没有年味,但流光阁的年味却很重。如今这个院子已然成了顾明微自己的小天地,明明在顾府里,却俨然与顾府断了关系,采买等一应事务都由流光阁里的下人自己来。
顾明微是个小女子,她可不管别人的心情如何。在她看来,周折玉掌控了京城之后,她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算苦尽甘来。
既然苦日子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怕别人红了眼,却来委屈了自己?
流光阁的人下人忙着大扫除、贴春联儿、挂红灯笼、买好酒肉等着过除夕夜,从上到下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又因为院子在顾府显眼的位置,少不得带着这样的喜气进进出出,真是怄得旁人心火都出来了。
主院这边没什么年味,顾家人在这场纷争里站错了队,如今端王得势,太子带着一干人等逃到南边去,他们这些支持太子的大臣却逃不掉。如今端王明面上虽没拿他们怎么样,可等到端王一朝登基,必定会找他们清算。
太子一党可谓是如坐针毡,其中滋味自不用多说。而首当其中的李氏更是如此,自从顾明德强拉着顾家上了太子的船,她娘家也跟着站了队。如今夫家和娘家处境一样窘迫,她每每面对两家人的目光,都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一样喘不过气儿来。
“噼里啪啦……”
除夕夜的爆竹声在清冷的顾府里响了起来。
顾正渊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碎了一地的瓷片。他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碎片走到房间里去,就看见李氏狠狠地甩了她的贴身丫鬟一巴掌。
那丫鬟转眼就红了眼眶,顾正渊见状就让她下去了,精疲力尽地问道:“如今家里已经乱了套,你又要做什么?”
李氏听到顾正渊的声音,“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也不顾脚底是不是踩中了瓷片,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顾正渊的袖子:“老爷,家里都成了这样,流光阁那边居然还在放爆竹!你快派人去,将她拘到我面前来,妾身要好好问问,那个小贱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流光阁的爆竹放得那样想,顾正渊自然也听到了,可这件事情本来就是自己亏心,再加上如今端王得势,他的这个庶女水涨船高,已经不是他这个做父母的能控制的了。如今要让顾正渊去触端王的霉头,顾正渊还真的不敢。
顾正渊还没说话,李氏就已经看出他的意思,一双拳头放在顾正渊胸膛上乱捶:“我的棠棠如今生死不知,你快给我把棠棠找回来!”
顾正渊何尝不担心顾明棠?那可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虽然后头闹得实在有些不像话了,却依然是他的亲生骨肉。
太子南逃时,八皇子身为太子的胞弟,自然也跟着逃往南边了。
夫妻本是一体,顾明棠身为八皇妃也跟着夫婿南下。
顾正渊深知,这次往南边定不如在京城一般,还能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他的这个嫡女从小到大便没有吃过一丝苦,也不知道在这样的境况下能撑得了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