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六姑娘一直没说话,直到见到这副情形,才似笑非笑地扬道:“我倒是有个问题,想请教请教诸位。既然那宋伊想进端王府,找四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做什么?难不成,四姑娘还能替代端王收了她?想要攀龙附凤,也要有攀龙附凤的本钱,姐妹们替我劝劝她,还是省省这份心,找个如意郎君嫁了才是正道。”
沈六姑娘的话,令有这些想法的姑娘们纷纷红了脸,诗会上的气氛稍稍一滞,又恢复到之前的热闹。
只是心里未免仍然觉得,顾明微不免太过霸道,这还没嫁进端王府呢,就想霸占着端王不放。况且,那明氏确实是她的生身母亲,也是十月怀胎才生下了她,说不认就不认了,真是铁石心肠。
顾明微承认,这次邀请沈六姑娘与她一起去竹林诗会,目的并没有那么单纯。一方面是觉得自己闷了,找些事情来给自己解解闷,另一方面都说朝廷要给周折玉选秀,她心里确实不高兴,一不高兴就容易做出拈酸吃醋的行为。
做过了之后,又觉得自己都替自己臊得慌,再加上确实没想到,会有宋伊这么一号人出现在诗会上,堵得她接下来都没了兴致。
本以为要挨到诗会结束,没想到前半天还晴朗的天气,到了午后便阴沉沉的。
不一会儿,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的雨,从云层里掉落下来,洒在碧青色的竹叶上,洗得竹叶添了新绿。但竹林里的诗会却是办不成了,竹园的下人们抢在摆在园子里的笔墨纸砚等物件被雨淋湿之前,把东西都搬回了房舍里。
而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男女,则转移到了室内,继续吟诗作赋,在这雨天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顾明微没了继续玩乐的心情,便靠在水榭边的廊凳上,静静地看着雨滴一滴滴地坠落在竹园里的广池上。沈六姑娘在她不远处的罗汉椅上坐着,与她还在闺阁里熟悉的那几个姑娘说着话,有她们在门边拦着,倒再没有不长眼地刻意过来打扰她。
顾明微时不时吃着银星给她端来的点心,也不知道在栏杆上趴了多久,忽然听到连排的水榭外头传来一阵响动。
原本只有“嗡嗡”低语声的屋子,很快被几个惊喜的声音穿透了——
“端王殿下来了!”
“天呐,真的是端王!端王居然亲自来了诗会!”
“端王殿下名不虚传,果然见端王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顾明微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到阖屋谈话的人都站了起来,包括怀了身子的沈六姑娘,也扶着肚子站起身,向周折玉恭敬地行了一礼。
只有她一人愣愣地坐在廊凳上,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情形。
然而,只过了半晌,她就明白过来,这种陌生感从何而来了。从顾连城到周折玉,顾明微从来没把他当成过什么权倾天下的人物,他在她心目中很简单,就是与自己相情两悦的男子。所以,她才敢在他面前耍小性子,要求他一辈子只有她一个人,如此肆无忌惮。
周折玉只见廊凳上坐着的顾明微,先是见到他一愣,然后便乖乖地坐在那里,等他走到她面前,她才仰起头来乖乖地唤了一声:“哥哥。”
周折玉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
水榭里便是对端王没意思的女子见状,有不少都红了眼。端王可是未来大周的皇帝,如此出色的男子,竟这般宠爱一个女子,那眼里盛满的宠溺一看便做不了假,难怪京城里都传,端王可是把未来的妻子当女儿养。
可不就是当女儿宠么?宠得她们个个恨不得以身代之,也能像顾明微那样,得到端王无条件的宠爱才罢。
然而,顾明微唤了一声过后,便微微垂下了头,露出天鹅一样优美的一截脖子,慢吞吞地抚了抚裙子站了起来。
周折玉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淡淡扫了一眼周围炙热的目光,牵起她的小手道:“听说你今日来了诗会,特地在流光阁等你许久。实在等不及,又见天色变了,便来此处接你回去。”
顾明微闻言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她清楚地知道,周折玉定然没说实话。她太熟悉周折玉不过了,他一进水榭,她便从他的神态里知道,定然是临时从宫里出来的。可他为什么要说他在流光阁里等她呢?是为了在众人面前,给她长长脸面么?
沈六姑娘在一旁看得着急,她也不知道顾明微这是怎么了。平时顾明微不一向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么?怎么今日端王明摆着要给她在众人面前立威,她自己倒是一声不吭了,这不是当众驳了端王的脸面么?
“哎呀,阿微定是出来久了困了。都怪臣妇光顾着玩,没让她好好休息。如今殿下来了,那臣妇就把阿微交给殿下了!”沈六姑娘连忙说道。
周折玉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对着沈六姑娘点了点头,拉起顾明微的手,便带着人走了出去。
外头,冷面撑着一把伞,等两人走到廊前,便把撑开的伞递到周折玉手上,自己一猫身子钻进雨帘里去了。
端王护着娇小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可顾明微身上清脆的银铃声却似乎还从雨中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他们早就注意到了,那顾四姑娘腰上挂着的坠子,可不就是玲珑骰么?这等成色的象牙,怕只有端王才弄得到手,这么说来这安了红豆的玲珑骰,应该也是端王的手笔了。
原以为端王不过是爱重这顾四姑娘的容貌,可看今日端王对她的态度,倒像是真真放进心里了。
入骨相思知不知?
呵,恐怕这如过江之鲫的想要留在端王身边的女子,都要尝尝入骨的醋意了。
周折玉带着顾明微上了马车,除了车轮子发出的声响,还有清脆的马蹄声,下了雨的街道上并没有旁的什么声音。两人好不容易回到流光阁,顾明微便回到房间里,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裙出来,头上繁复的首饰都去掉了,一张小脸也清水芙蓉一般,终于露出几分笑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