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擎趁势,抱起虞华绮,往里间走。
虞华绮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慌忙松开他耳朵,伸手去环他脖颈。
闻擎抱着她,边走边承诺道:“我不会看那些舞姬。”
虞华绮半信半疑地抬头,“到时美人翩然起舞,你真能控制住自己眼珠子,不四处乱转?”
内室置着冰鉴,袅袅凉雾拂面而来,紫漆描金圆桌上,已经摆满各色膳食。
闻擎惦记着虞华绮早饭没用好,特意命人重新做了一桌。他把虞华绮放在椅上,“能控制住。”
虞华绮闻到食物香味,忽而有了些胃口。她娇娇地哼了一声,也没说自己信不信。
闻擎夹了个蟹黄汤包,盛在梅纹匙里,递到虞华绮面前。
虞华绮嫌汤包味道浓,略咬开皮,啜了口汤汁,就不肯再用。
闻擎也不介意,转过梅纹匙,张口吃了进去。
他吃得快,看得虞华绮一时都忘了震惊:有这么好吃吗?
疑惑间,她重新夹了个汤包,试探着吃掉。
闻擎给她盛了碗燕窝粥,忽而道:“阿娇若不放心,可派人去监视我。你那丫鬟巧杏如何?就派她去,看我眼珠子转没转?”
虞华绮只是吃些小醋,撒撒娇,倒不是真不信任闻擎。
她咽下嘴里蟹黄汤包,看到闻擎端来燕窝粥,嫌弃地皱皱鼻子,“要喝桂花甜糟。”
说完,她又道:“用不着巧杏。待会你回来,我单看你神情,就知道你眼珠子转没转。”
闻擎递给虞华绮一碗甜糟,疑惑道:“此话何解?”
虞华绮挑着甜糟中软糯小圆子吃,尝了一颗,骄矜笑道:“这是我们女子独有特殊技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闻擎见她说得玄乎,便没有再问,转而帮她把五白糕端到面前。
虞华绮素日喜欢此类甜滋滋糕点,齐王府厨子又着意做得小巧精致,她饶有兴致地尝了一块。
倏而,有小丫鬟进来回禀,“殿下,虞姑娘,懿王和荣王到访。”
闻擎正哄着虞华绮再用一块糕点,闻言眼也不抬,“请他们去鸣凤轩小坐,我稍后便至。”
虞华绮过了醋劲,生出几分理智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瞧着,他们俩没安好心。”
闻擎给她夹了一筷子开胃凉拌江白菜,醋辣脆爽,想哄她好歹喝一口燕窝粥。
江白菜是海里捞出来,皇城少见,虞华绮喜欢这口感,还真被哄得用了口燕窝粥。
闻擎见她用得好,才漫不经心地答道:“阿娇无需多虑,如今他们正争锋相对着,我只需迟去片刻,留他二人独坐,他们自会先狗咬狗。”
虞华绮又用了三口燕窝粥,闻擎估摸着够了,恐她用得太多,午饭没胃口,便传丫鬟们进来,伺候虞华绮漱口。
待虞华绮这边一切妥当,闻擎才不紧不慢地往鸣凤轩去。
他一离开,虞华绮就召来老管事。
“府里乐师此刻都在做什么?”
老管事乐呵呵道:“回虞姑娘,齐王府原没有乐师,王爷是为着讨您喜欢,才重金聘了多名,如今都养在翡翠院呢,此刻应该在练习技艺。”
虞华绮闻言,桃花眼蕴着浅浅笑意,“我要去湖心亭消暑,让乐师们‘全部’乘了小舟,在湖面演奏,取个乐吧。”
老管事闻言,即刻去办。
彼时,鸣凤轩内,懿王正和荣王相对而坐,你一言我一语地打着机锋。
懿王来齐王府,既是为了试探闻擎,也是为了拉拢闻擎。故而,他特意备下美酒宝珠,以示亲近。懿王拉拢得正大光明,当着皇帝面,就表示自己要去关怀弟弟。
皇帝听闻他与齐王兄友弟恭,十分赞许。
懿王为显友爱,讨皇帝欢心,当即表示,要给另一个弟弟荣王,也送三名美姬。
皇帝果然更喜欢。
荣王听闻此事,冷笑不已。他不算太蠢,知道太子去齐王府,是为了拉拢闻擎,便带着舞姬,也去了齐王府。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直吵到闻擎进门。
懿王见闻擎到,神色霎时转晴,笑道:“二皇弟来了。”
闻擎回应却很冷淡,“懿王殿下安。”
懿王见状,丝毫不以为忤:闻擎再冷淡,也同自己问好了,那荣王干坐着,可是无人搭理呢。
荣王不愿向闻擎主动问好,见无人理会自己,阴阳怪气地插话道:“热脸贴了冷屁股,嗤。”
懿王被荣王嘲讽,笑容微敛,但并未动怒,仍热情地对闻擎道:“我带了美酒来,与二皇弟共饮。”
荣王继续插嘴,“光饮美酒无趣,我带了美人,不若让她们一舞,以助酒兴。”
懿王涵养再好,也因荣王自说自话冷了神色。
闻擎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才道:“美酒尚可,美人便罢了。”
荣王不肯罢休,强行要小厮将舞姬带进鸣凤轩,又命令候在门边齐王府小丫鬟:“把你们府里乐师唤来。”
小丫鬟双膝跪地,怯生生道:“回荣王殿下,乐师们受虞姑娘传召,此刻正乘舟在湖心亭处演奏,并不得空。”
懿王知道闻擎在意虞华绮,故意挑事道:“荣王尊贵,他要宣召,难道乐师也不得空?”
小丫鬟哪敢接这个话茬?
荣王巴不得闻擎因为舞女,而和虞华绮闹不愉快,催促道:“懿王说得对,还不快去传。”
闻擎听闻乐师都被召走,猜出虞华绮小心思,唇角微扬,露出一丝笑意。
但他看向荣王时,神色却倏而转为深沉阴鸷,“虞姑娘是我贵客,荣王若想要乐师,出了齐王府,要多少有多少,但在齐王府,一切以她心意为先。”
荣王被闻擎宣告主权一般话语,气得头脑发昏,紧紧攒着眉心。
懿王趁势挑拨,“此言有理。虞姑娘是二皇弟未来王妃,是二皇弟珍爱心上人,自然该以她心意为先。”
荣王狠狠一拍桌子:什么齐王妃,什么珍爱心上人,虞华绮原是他!
闻擎对荣王疯癫情状不置一词,转而看向懿王,“皇兄说得是。”
荣王愤怒至极,抽了抽嘴角,甩袖而去。
他走得急,没带走三名舞姬。
懿王见状,顺势做了回好人,对闻擎道:“荣王落了他舞姬,待会皇兄走时,会帮他捎带回去。”
闻擎道:“多谢。”他说着道谢话,神情却依旧冷漠。
懿王习以为常,凑近乎道:“父皇子嗣不多,自幼我便偏疼你些。你生母早逝,总有些不如意,若有什么缺,尽可同我开口。”
闻擎眉目淡淡,不带丝毫温度。他没有指出懿王虚伪,只是应道:“好。”
懿王知道闻擎孤拐性子,见闻擎不热络,也没生气。从前他与闻擎有些误会,总要慢慢解开,今日闻擎肯收他礼物,便已很好,由此可以预见,两人同盟,指日可待。
少顷,懿王也起身告辞。
话分两头。
荣王离开齐王府时,心烦意乱,偏要走些小路,走着走着,忽而听到丝弦声。他想到,乐师正在给虞华绮演奏,估摸着虞华绮就在附近,便循声而去。
给荣王领路小丫鬟赶忙道:“王爷,那处不是离开王府路。”
荣王恍若未闻,径直朝声源处快步走去。
随即,被府内侍卫拦下。
荣王见连小小侍卫,也敢阻拦自己,愤怒至极,同侍卫打了起来。
侍卫们不敢还手太过,但他们人多势众,依旧拦得荣王寸步难行。
荣王透过人墙,隐约能看到,风掀起湖心亭垂幔一角,露出艳红石榴裙摆,虞华绮惬意地倚着阑干,侧颜宛若剥了壳荔枝,莹白光洁,毫无瑕疵。
那原该是被他养在家中绝世风景。
却落在了闻擎手里。
虞华绮被护得严实,对湖对岸发生事一无所知。
曲毕,她绕着指尖绣帕,问巧杏:“那些舞姬可都走了?”
巧杏正给她倒石榴酒,闻言迟疑了一瞬,才答道:“我听凤鸣轩小丫鬟说,王爷当场拒了舞姬献舞之事,但,但荣王离开时,似乎把舞姬落下了。”
虞华绮接过银酒杯,桃花眼流转过恼怒光,其色灼灼,比杯中石榴酒还秾艳,“落下?明儿我就让人把那舞姬,原封不动地扔到荣王府门口!”
巧杏失笑,“您又说胡话了不是,哪能那么粗暴?要奴婢说啊,都是王爷把您宠坏了,行事愈发随心所欲。”
虞华绮轻哼,“我把他宠坏了还差不多,连舞姬都敢放进门。”
因为丫鬟传漏了话,只传出荣王落下舞姬,没传出懿王带走舞姬,而被迁怒闻擎很无辜,甫一进凉亭,迎面就被砸了个轻巧银酒杯。
巧杏赶紧领着小丫鬟们,悄悄退下。
闻擎拾起银杯,走到闹脾气小姑娘身侧,“阿娇,怎么了?”
虞华绮抿着唇,娇蛮地扫了闻擎一眼,明明是坐着,眼神却居高临下,“我听说,荣王把舞姬留下了?”
闻擎一听,就知是前面小丫鬟没把话传明白。
他伸手,将满身酒香石榴酒仙抱进怀里,“我闻着这石榴酒很香,不似酿坏了。”
虞华绮没听出他言外之意,“你喝酒才是坏!”
闻擎被这小活宝逗,松懈了浑身紧绷神经,薄唇勾起,露出浅浅笑容,“若没酿坏,这石榴酒怎么一股醋味?”
虞华绮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笑话自己。
她恨恨咬住闻擎握酒杯右手,磨着牙,含含糊糊道:“我瞧着,对面舟中那个白衣乐师挺俊朗。”
闻擎笑霎时收敛。
他使了巧劲,从虞华绮牙间收回手,危险地握住虞华绮腰,“阿娇说什么?”
虞华绮乌黑眼眸中仿佛藏着两颗宝石,熠熠生辉,“我说,那乐师仙姿玉质,俊朗非凡。”
闻擎抵着她额心,与她呼吸交缠,唇齿相贴,眸光却是冰沉沉,“再说一遍,谁俊朗?”
虞华绮只觉得痒痒,笑着往后躲。
闻擎拨冗,往小舟上瞄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面若冠玉乐师。
他嗤道:“磨磨唧唧,毫无男儿气概。”
虞华绮错愕,下意识道:“闻擎哥哥,那名乐师潇洒飘逸,哪有你说得那么不堪?”
闻擎明知她说乐师俊朗,是故意气自己,却还是被酸得够呛,“阿娇还小,我教教你,什么叫飘逸。”
很快,亭周垂落大片纱幔,就被闻擎握住其中两片末尾,绑成舒展结。
毫无预兆,虞华绮被抱到晃晃悠悠纱幔结中。
纱幔坚韧柔软,却毫无着力点。虞华绮吓得惊呼,赶紧圈住闻擎脖颈。
闻擎眼底略过一丝笑意,却并不回抱她,“这样够不够‘飘逸’?”
虞华绮其实很安全,纱幔之下,三寸左右处,便有一张摇椅。可她看不见,只感觉整个人悬在半空中晃,危险极了。
她死死抱住闻擎脖颈,满眼控诉。
两人靠得很近,偶尔微风吹拂,纱幔轻荡,虞华绮唇瓣会擦过闻擎。每当这时,闻擎就会多给虞华绮一点支撑。
几次过后,虞华绮发现了这个规律。
她羞恼至极,恶狠狠地咬住闻擎唇。
随后,闻擎终于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
虞华绮一到“安全”地方,就又耍起威风来,娇滴滴地训斥闻擎,警告他下次不许再这样。
隔着遥遥湖面,荣王紧盯着湖心亭里发生一切,眼里几乎要渗出血来,恨不能冲过去,一刀刺死闻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