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海峰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陆执慢条斯理的道:“季师弟,多谢你。”
季君琰冷着一张脸:“用不着。我就是怕耽误未然和小师妹吃晚饭,若不是他俩非要等着你,谁耐烦理会你的风流账。”
陆执便笑。笑声清越动人,像羽毛一样挠在人心上,挠的人心痒难耐。
季君琰脸“腾”地一下,沉得比夜色还黑。
他不由分说便是一拳:“很可笑?”
陆执架住他的手,认真道:“我从未主动招惹过任何人,季师弟怎得如此冤我?”
季君琰微微一怔。
不知为何,心里转来转去的就是一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可又觉得说出来对苏清芷不大尊重。
他憋了老半天,憋出一句:“若你无意,为何不干脆与苏清芷直说?”
“我没有说吗?又或者……我暗示的还不够清楚?”陆执盯着季君琰的眼睛。
“季师弟,难道定然要我与你一样,当面锣对面鼓的去跟人家姑娘说‘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跟你绝对没有任何可能,你这样只会耽误我练剑的时间,让我不堪其扰。’才算是直说?”
听陆执提他的黑历史,季君琰神色一僵。那是他对苍穹山第一个跟他示爱的女子说的话。
天地良心,其实这已经是他当时绞尽脑汁想到的最客气的说法了,可他也没想到那女子当下就哭着跑开了,然后没几天竟然连苍穹山都待不下去了。
也幸亏那女子乃是妙音仙子的弟子,妙音仙子看在钟楚寒的面子上,也没太过跟他计较。
要是换了邵煜,对方非给他扒层皮下来不可。
想到这事,季君琰叹了口气,极为难得的生出那么点儿与陆执同病相怜的意思来。
他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谈情说爱有什么意思,或许还不如朝露长久……我是真的搞不懂那些女子。她们连我到底是个什么人都不清楚,就能口口声声说喜欢我。”
“这喜欢未免太也廉价了些。”
因为母亲的经历,他对情爱之事十分厌弃,几近齿冷。即使不练剑时也不愿沾染分毫。
一片花瓣落下来,飘飘荡荡拂过陆执指尖。他又笑开了:“那季师弟觉得,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片刻的沉默后,季君琰道:“不该存在的人,如果没有我,我娘说不定能过得好些。”
完全出乎预料的答案,陆执愣了愣,他道:“伯母定然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
结果季君琰摇了摇头:“你听过泼墨倾城阁吗?”
修真界最诱人的勾栏院,风月场,销金窟。
里头尽是些难以修炼的美貌女子。百媚千娇,可惜身世飘零,好似浮萍。
陆执犹豫了一下,微微颔首。
季君琰淡淡道:“那你应该听过我母亲的名字,她乃当年的泼墨倾城阁花魁,季寒衣。”
陆执:“……”
季寒衣,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的绝世美人。
他还真的听说过这个名字。
当年临江陆氏子弟,愿为其一掷千金的不在少数,不过美人眼界甚高,千金难买一笑,而且后来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就销声匿迹了。
季君琰从不对人讲自己上山之前的事,陆执也是今日才知,他竟是随母姓,而非随父姓。
且他的母亲,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季寒衣。
陆执一时之间,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季君琰却显得很淡然:“陆师兄没什么想说的吗?”
斟酌了一下,陆执缓缓道:“未知当年过往,不好随意评价,但是我觉得……伯母定然对季师弟寄予厚望。季师弟说出这样的话,岂不是让她伤心。”
在修真界中人看来,那些勾栏女子,生得再美丽也只不过是玩物而已,几乎没有人会真心敬重她们,更别提她们的子嗣。
可季君琰之所以从不提及季寒衣,倒并非是因为害怕自己被人议论,而是不愿意有人出言辱及他娘亲。
但这一次,不知怎么,他竟忽然莫名其妙的想看一看陆执知晓此事的反应。
而陆执也委实没有让他失望。
于是季君琰道:“抱歉陆师兄,我娘心高气傲,可最后却看走了眼,喜欢上一个喜欢说漂亮话,长相俊俏,资质也挺出众的衣冠禽兽。所以我对你一直有点儿偏见,但是以后不会了。”